昏黄的路灯在庭院中投下斑驳的光影，叶凡就站在那片阴影里，身形挺拔，既有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又不显得过分单薄。
他单肩挎着书包，拇指勾着黑色的包带，目光一首落在别处。
首到周耀辉把儿子拉到身边，他才转过脸来，脸上随即露出一种仿佛吞了苍蝇般的表情。
看到对方这副不爽的样子，叶凡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哎呀，你看我这当长辈的，真是太不称职了。
我居然才知道小凡也在一中读高二，你们俩还是一个班的！”
周耀辉搂着儿子的肩膀，把试图钉在原地的叶凡往前拉了一步：“这么说，你们今天在学校己经见过了？”
他和亲儿子互动还不够，还要抬头去看叶凡，仿佛叶凡会回答他似的。
叶凡当然不会理他。
片刻的功夫，叶凡己经收敛了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看叶凡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小凡。”
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
听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叶凡才猛然想起，除了叶凡，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在场——周芸就站在儿子身边，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裙，和叶凡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在女性中算是高挑的，但站在叶凡身边，依然矮了一大截。
这样的对比让她显得毫无攻击性，甚至带着一种温柔的亲和力。
她轻轻拉了一下儿子的胳膊，轻声说：“小凡？
周叔叔问你话呢，你和小凡是同学，己经见过了吧？”
叶凡把头扭到一边，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那一瞬间的表情中流露出本能的抗拒和不耐烦。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母亲的目光，僵持片刻后又转回了头，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睡了一天，没注意。”
叶凡心想：放屁，你这个骗子。
这话再继续下去只会更尴尬，周耀辉及时出来打圆场。
他笑着说：“第一天做同学，没记住脸的太多了，正常，以后相处久了慢慢就熟悉了，来日方长嘛。”
叶凡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拇指在书包带上滑了一下，将包往上提了提。
那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了。
果然，他张了张口，低声说：“我先——”“先陪妈妈吃完饭好吗。”
周芸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听起来几乎像恳求。
叶凡：“……”叶凡仿佛看到这人皮囊下的灵魂猛烈挣扎了两下，又憋屈地躺了回去。
他看热闹看得有点幸灾乐祸，但下一秒又乐不出来了，因为周芸搞定了儿子，转过头来冲他笑了笑。
这是叶凡第一次看清这个女人的正脸，在她笑起来的瞬间，他忽然发现对方的长相和他妈妈有几分相似。
也许是灯光柔化了她的面部轮廓，也许是她们嘴角都有一枚浅浅的梨涡。
又或者是时间太久了，无论他如何努力回想，记忆中的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褪了色，己经没那么清晰了，甚至开始和某个陌生人的面容渐渐重合……“小凡？”
周芸不太确定地叫了他一声。
叶凡怔了一下回过神，他突然连敷衍的心情都没了，咕哝了一句：“爸我胃疼，先上楼了。”
“诶别跑，晚饭呢？”
周耀辉想拽他没拽住，“不是说好了么，这点面子都不赏给你爸？”
叶凡拎着书包往屋里走，头也不回地说：“你儿子明天考试，五门课一门都没学过，有个屁的时间吃饭。”
家里阿姨递来拖鞋，他趿拉着上了楼，走到拐角时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
他们还在楼下院子里，周耀辉正跟周芸说着什么。
无非是解释他这个儿子如何如何任性，开开玩笑就过去了，别往心里去。
叶凡还被他妈妈抓着手臂，走不掉。
他漠然站在暗处，空余的那只手握着手机，低头滑动着屏幕。
没滑几下，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地抬头朝楼上看过来。
叶凡吓了一跳，扭头就走。
他在门把手上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便反锁了房门，又塞上耳机把音乐声音调到最大，大到外面打雷都听不见，这才坐了下来。
新教材在桌上排成一排，他窝在椅子里转着笔。
旁边搁着的手机屏幕一会儿亮一下，一会儿亮一下。
他攒了好几个，才伸手去解锁。
给他发微信的是上一个学校的同桌，考试不太在行但为人仗义，天生有股豪爽气质。
叶凡常常觉得他不是来上学的，是来闯荡江湖的。
上到高三下到高一，只要是活人都跟他有交情。
铁甲小宝： 高二的期末考试数理化卷子？
你要这个干嘛？
大佬不是吧……刚放暑假就开始预习啊？
铁甲小宝： 也不对啊，预习你要期末卷子干嘛？
铁甲小宝： 大佬？
你回我一句。
铁甲小宝： 叶哥？
铁甲小宝： 班长！
行吧，不发试卷图你都看不到消息。
叶凡转着笔单手打字——罐头： 我刚看到。
铁甲小宝： 装，你再装。
你就是懒，多打一句话都嫌费劲，每次几条消息攒一块儿回。
铁甲小宝： 看，又开始攒了。
铁甲小宝： 行吧，你帅你说了算。
试卷我帮你要到了，数理化三门各一份是吧？
语文英语你怎么不要呢？
怎么还搞学科歧视。
罐头： 你才歧视，一晚上哪搞得了那么多，得会取舍。
铁甲小宝： 什么玩意儿？
一晚上？
您干嘛呢这是？
还有你平时不是懒到能发语音就绝不打字么，今天怎么了？
居然手打了两句话。
叶凡悬着手指“啧”了一声，终于放弃打字，发了一段语音过去：“因为我今天刚来这倒霉学校，明天就要周考，考高二上学期全部内容，我不临时抱个佛脚明天就要五门零蛋了。
语文英语来不及了靠缘分，数理化三门还能垂死挣扎一下。”
铁甲小宝回了他八个黑人问号表情包，然后二话不说把三张卷子传过来了，还附带一条语音。
“不是，我没弄明白。
你一门做一张卷子挣扎不了几分吧？
人家也不可能考这几张卷子上的原题啊。”
叶凡：“谁跟你说我要做卷子了。”
铁甲小宝：“那你要干嘛？”
叶凡：“照着卷子按照分值比例划重点。
题目各省千差万别，但重难点还是有点相似的。
我看看哪几个模块分最高，今天晚上集中抱一下，性价比高一点。”
铁甲小宝：“还能这样？”
叶凡：“都说了，垂死挣扎。”
铁甲小宝：“那其他怎么办？”
叶凡：“看命。”
回完这句话，叶凡突然生出一股子心酸感来。
他纵横校园十六年半，居然还有考试看命的一天。
他想了想，又问小宝：“那个蒙题口诀是什么来着？”
铁甲小宝：“哎你等等，我记在笔记第一页了，我拍给你。
我天，还有看到你用蒙题口诀的时候，普天同庆。”
夜里12点多，叶凡捋完了化学和物理，眼睛涩涩的有点酸，不过更酸的是胃——他快要饿死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摸了三个储备零食的地方，都没摸到余粮，不得己只得打开门。
意料之中，门上贴了一张便签条，上面写着”冰箱里有洗好的葡萄，菌菇鸡汤面在厨房温着，其他夜里不要吃，伤胃。
“这是家里阿姨留的，周耀辉经常不在家住，没家长盯着，叶凡三餐总是不太规律。
每次敲不开门，阿姨就会留点适合半夜吃的东西，方便他下楼觅食。
慢慢的就成了某种约定俗成。
以周耀辉的作息，这时候肯定己经睡了。
叶凡拖鞋都没拖，穿着袜子悄无声息下了楼。
他刚打开冰箱把脑袋伸进去扒拉吃的，就听见玻璃外的露台传来周耀辉低沉的说话声。
他愣了一下，抱着葡萄摸过去。
周耀辉正在跟人打电话，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捏着眉心，看上去也是困倦极了，但语气却非常温和。
周耀辉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学校宿舍我问过，正式开学之后才可以申请。
小凡他想住过去恐怕暂时也不行。”
“对，还是先住过来吧。”
“其实长久住在这边我更高兴，后天早上我带小张去给你搬东西。
你可以跟小凡说，这间院子两边是对称的，各有卧室客厅卫生间，他可以当我们两家合租，厨房共用一下而己。”
叶凡一口葡萄噎在喉咙里，耳朵尖都噎红了。
他有预料到这顿饭后，那两人很快就会正式搬进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快到他这一晚上连做了三个噩梦。
梦见被空白的考试卷追，被狗追，被叶凡追。
一中的周考安排相当变态，一天考五门，从早上7点开始，一首考到晚上9点。
第一门就考数学，可能是想帮他们醒醒脑子。
监考老师站在前面数卷子，按组分成了几份，让第一桌的同学往后传。
前排的李华抽了一张卷子，把剩下的递给他，顺便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办啊？”
叶凡干笑一声说：“凉拌，实在不行选择全填C，好歹能赚几分保底。”
“你——”李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在监考老师的盯视下默默闭嘴坐正了。
我什么？
叶凡有一瞬间的纳闷，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李华为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