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倾泻而下,将新婚卧室照得恍如白昼,也冰冷地勾勒着傅斯年没有丝毫温度的侧脸。
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却比那窗外的寒夜更叫人觉得冷。
一件真丝睡袍被随意扔在我身边的床尾凳上,是他的意思,或者说,是他履行协议中“必要场合需扮演恩爱夫妻”条款的一道程序指令。
然后,是一份文件,递到了我面前。
“签了它。”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谈论一份无关紧要的合同,“三年。
三年后离婚,傅太太的位置会空出来,届时你会得到相应的补偿。”
我抬起眼,看着他。
他甚至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窗外某片虚无的夜景里,仿佛我只是这间豪华卧室里一件新添的摆设。
“这期间,”他继续,每一个字都敲在冰面上,“安分守己,不要给我添任何麻烦。
更不要妄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比如……”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眼神轻淡地扫过我的脸,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告诫,“我的感情,或者,一个孩子。”
我的心口像是被那眼神刺了一下,细微却尖锐的疼。
指甲无声地掐进掌心,感受到口袋里那张刚刚获取、还带着体温的纸片坚硬的边缘——一张孕检单,上面有一个悄然降临的小生命。
他的警告,来得真是时候。
他见我沉默,似乎失了耐心,将协议又往前递了半分,语气淡漠:“看清楚条款。
签了,对你我都好。”
我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所有情绪,再抬头时,脸上己经熨帖好他想要的、那种绝对顺从的乖巧。
我伸出手,接过那份沉重的协议,指尖甚至没有碰到他的。
“好。”
我听见自己安静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落下,“我都明白,傅先生。”
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落下我的名字——苏晚。
一笔一划,规整又陌生。
傅斯年似乎对我的识趣很满意,又或许他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满意,只是达成了目的。
他略一颔首,转身便走向卧室门口,没有丝毫停留。
“今晚我睡客房。”
门关上前,他留下最后一句。
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合拢,隔绝出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满室刺眼的繁华。
我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穿着昂贵喜庆的红色旗袍,头上还戴着敬酒时未曾取下的珠饰,可笑又可怜。
我轻轻掏出那张孕检单。
黑白影像上那个小小的孕囊,还看不出形状,却是我在这桩冰冷婚姻里,唯一的意外和温热。
他不想要孩子。
这个孩子,于他而言,大概就是最大的“麻烦”,最不该妄想的“东西”。
指尖颤抖地抚过那片模糊的影子,然后,我将检查单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包最内侧的夹层里,像藏起一个罪证。
那就,不让他知道。
我会扮演好他想要的塑料太太,安分守己,不添麻烦,首到三年期满,各自解脱。
只是,心脏最深处,那块被他言语和冷漠冻伤的地方,依旧在嘶嘶地冒着寒气。
---傅家的宴会,衣香鬓影,杯觥交错。
我穿着得体的晚礼服,挽着傅斯年的手臂,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应对着来往宾客或真或假的祝福。
傅斯年偶尔会配合地对我低语一两句,姿态亲昵,唯有我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以及那从未真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傅总和太太真是恩爱。”
有人奉承。
傅斯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我却看见他的视线越过我的头顶,与不远处那道窈窕的身影有了片刻交汇。
他的女秘书,林薇,今天穿着一身香槟色鱼尾裙,明艳照人,正言笑晏晏地替他应酬着几位重要客户。
他看她的眼神,有欣赏,甚至有某种程度的放松,那是面对我时从未有过的。
心脏微微涩了一下,像被细小的针尖戳刺。
他总是很忙,忙到很少回家,忙到每次重要的场合,陪在他身边左右周旋的,往往是能干的林秘书。
而我这个正牌傅太太,更像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装饰品。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小腹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不可察的坠胀感。
最近总是这样,医生说初期需要格外注意休息和情绪。
我轻轻吸了口气,想对傅斯年说一声先去旁边坐一下。
可一转头,却发现他正微微倾身,听林薇凑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
两人靠得极近,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专注的笑意。
那画面刺眼极了。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悄悄松开他的手臂,低声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他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落在林薇脸上,只随意地“嗯”了一声。
转身的刹那,唇角努力维持的弧度彻底垮塌下来。
我独自穿过热闹的人群,背影在华丽的水晶灯下拉得孤单而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