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三千！你这份‘尊享豪华海陆至尊佛跳墙’快超时了！客户都催到我脸上贴符了！再送不到就差评警告！”
蓝牙耳机里，站长撕心裂肺的咆哮伴随着电流的滋啦声，像极了某种劣质的驱邪仪式。
季三千叹了口气，瞅了眼后座那个巨大的、印着“御膳房”logo的保温箱，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宁愿现在箱子里装的是一具放了两天的尸体，都比这份三百八十八块八的佛跳墙好伺候。
尸体不会给差评。
“知道了知道了，”他有气无力地回答，“在路上了，飞呢。”
实际上，他的小电驴正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龟速，行驶在城郊一条荒无人烟的旧路上。导航APP上那个绿色的箭头，像喝醉了酒一样，执着地把他引向一片地图上显示为“未规划区域”的坟地。
“妈的，又来了……”季三-千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接到这种“特殊订单”了。地址模糊，电话不通，但报酬高得离谱。正常外卖员抢破头的单子，在他这里，却是烫手的山芋。因为他知道，这单外卖的“人”，大概率不是人。
作为一名光荣的……***背尸人，季三-千的主业是送外卖，副业才是处理这些科学无法解释的“滞留包裹”。
一阵阴风吹过，路灯“啪”地一下，灭了。
“得，保留节目。”季三千习以为常地嘟囔了一句，顺手打开了电瓶车那功率堪比手电筒的大灯。
灯光所及之处，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路中间，长发及腰，身形窈窕。
季三-千停下车，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平光眼镜，镜片在昏暗中反射出一丝专业的光芒——这是他师父留下的法器，戴上能看见“顾客”的全貌。
“美女，麻烦让让，赶时间。”他客气地喊了一声。
那女人没动。
“大妹子，你再不让开，我可要按喇叭了啊，我这喇叭，开过光的，一按你可能会魂飞魄散的。”季三千的语气充满了“我只是个送外卖的，你不要搞我”的真诚。
女人缓缓地转过身。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平滑得像个剥了壳的鸡蛋。
“嗬！”季三千被这极简主义的脸吓得一哆嗦，手一抖，差点把车把扔了。“大姐，你这……卸妆挺彻底啊。”
无面女似乎没听懂他的幽默，身体开始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扭曲，四肢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骨骼错位声。
季三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然后从外卖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黄纸符，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敕”字。
“行了行了，别秀了，知道你柔韧性好，”他把黄纸符往车头一拍，“我就是个送外卖的，这单超时了要扣钱的。你要是想投胎，出门左转坐74路公交车，终点站就是；要是想报仇，自己去找仇家，冤有头债有主；要是单纯无聊想吓人……大姐，你看我像有时间陪你玩的样子吗？”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加不加辣”，但那张黄纸符却金光一闪。
无面女的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那张光滑的脸上，似乎凭空出现了一丝忌惮。
季三-千满意地点点头，这“外卖配送专用静心符”果然好用，是他师父的独家发明，专门用来对付这种拦路的“小朋友”。
他刚准备绕过去，耳机里又传来了站长的咆哮：“季三千！客户投诉了！说他等得花儿都谢了！还说……他还说闻到你身上有股尸臭味！”
季三千脸一黑，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没有啊，就是一股子汗味混合着佛跳墙的鲜味。
他刚想解释，突然，一股浓烈的、仿佛停尸房放了三个月没通风的腐臭味从背后传来。
他僵硬地回头。
那个无面女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他的电瓶车后座，一只惨白的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更要命的是，她平滑的脸上，此刻竟然裂开了一道缝，像一张嘴，里面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白色蛆虫。
“小哥……我好饿啊……”
一个黏腻、潮湿、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季三-千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起来了。
静心符对饿死鬼没用！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师父留下的《新手上路指南》第三章第二节：遇事不决，先给吃的。
“大姐！别冲动！你看我这送的，佛跳墙！海陆至尊！”他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去解保温箱的扣子。
“佛跳墙？”无面女那道裂缝里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我不吃荤……我减肥。”
季三千：“……”
他妈的，这年头鬼都这么卷吗？
“不不不，这佛跳墙是素的，大姐你看，这里面有冬笋、香菇、猴头菇……”季三千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是吗？”那裂缝越张越大，里面的蛆虫兴奋地翻滚着，“那你……先尝一口给我看看。”
季三-千的脸彻底绿了。三百八十八块八，他尝一口，这个月的泡面钱就没了。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一个清冷得像冰块掉进脖子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异常能量聚集，等级：怨级。建议执行C级清除协议。”
季三-千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姿挺拔的女人站在月光下。她戴着一副墨镜，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幽光照亮了她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哟，同行？”季三千心里一动。
女人没有理他，只是对着平板电脑继续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目标锁定，无面怨灵，拦路索食。处理方式：物理超度。”
话音刚落，她从风衣下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撬棍？
不，不对，那撬棍的顶端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在月光下流淌着寒气。
无面女显然也感受到了威胁，怪叫一声，放弃了季三千，化作一团黑雾朝女人扑去。
女人墨镜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丝不屑。她身形一晃，快得像一道闪电，手中的撬棍……哦不，法器，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地捅进了黑雾的中心。
“滋啦——”
一声类似烤肉的声音响起，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消散了。空气中，那股腐臭味也随之无影无踪。
一切恢复了平静。
女人收起法器，走到季三-千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凤眼。
“姓名。”她冷冷地问。
“我……我叫季三千，送外卖的。”季三-千有点懵。
“职业。”
“……送外卖的。”
“我是问，真实职业。”女人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季三-千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遇上官方人士了。他眼珠一转，决定贯彻师父“打死不承认”的原则，一脸无辜地说：“我真是送外卖的啊，美女姐姐，你看我这身衣服，‘饿死了吗’金牌骑手。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这单佛跳墙就要被霸王餐了。加个微信？回头请你喝奶茶。”
女人，秦不语，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我就是个沙雕”的脸，眉头微蹙。
她平板电脑上的能量探测仪，刚才明明显示这个男人身上的能量波动，比那个无面怨灵还要诡异和庞大，只是极不稳定，忽高忽低。
“你的电瓶车，后座的保温箱，符文外泄。根据《异常事物管理条例》第37条，你有非法改装、无证经营的嫌疑。跟我走一趟。”秦不语的语气不容置喙。
季三-千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完蛋，遇到城管了。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耳机里，站长绝望的声音再次响起：“季三千……客户……取消订单了。”
“轰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季三-千的天灵盖上。
他双目失神，喃喃自语：“取消了……我的五星好评……我的三十块配送费……我这个月的全勤奖……”
秦不语看着他这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更加困惑了。
一个能让怨级怨灵忌惮的家伙，会因为一个差评而崩溃？
就在这时，季三千突然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她，用一种带着哭腔的、无比怨毒的语气说：
“都怪你！你这个女人！你害我没了全勤奖！我跟你讲，你今天晚上回家，肯定会发现你家马桶堵了！堵得死死的那种！”
说完，他发动小电驴，一溜烟地跑了，速度快得像后面有十个无面女在追他。
秦不-语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戴上墨镜，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后勤部吗？我是秦不语。帮我查一下我家今晚的物业维修记录……对，重点查一下……马桶。”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叫季三千的外卖员，比她资料库里任何一个“异常”都要……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