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骨中恶灵圣经说，妻子是丈夫的骨，但若是妻子被恶灵附身了，
丈夫会舍弃掉这根骨头吗？桌上的圣烛升起两束象征着灵魂的烛火。
四肢被束缚在床上的亚裔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种种都证明这个女人真的被恶灵占据了身体。
站在角落的男人环抱双臂，眼神晦暗不明，催促我道：神父，现在可以举行驱魔仪式了吗？
2 驱魔前夕房间里没有一点阳光，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住。在佣人的协助下，
女人从床上被挪到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她的手被绑在扶手上，脚也被束缚带固定住。
我穿着小白衣，身披紫色绶带，坐在女人的对面。佣人退到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这对夫妻。我对丈夫劝阻道：威廉爵士，
确定要对您的妻子进行驱魔仪式吗？恕我直言，这个过程绝对不舒适，
甚至可以称为残忍。威廉拉着一把椅子，靠在墙壁上，坐了下来，
一只脚翘在另一只的大腿上。我只向您确认一件事，上帝是否授予了我支配妻子的权力？
我默然。因您家族与教会的特殊契约，尽管您的妻子并非家族的血脉拥有者，
但我还是必须确认驱魔的必要性，再决定是否执行。威廉耸耸肩，
就像可能被残忍对待的不是他的妻子。我看不惯这个富家公子的傲慢姿态，决定尽我所能，
避免这个可怜的亚裔女孩遭受折磨。大多数附身在他人身上并不是恶灵，只是一般的亡灵，
哪怕不进行驱魔仪式，也有其他方式可以帮助她。请问您妻子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威廉的反应令我意想不到，他竟然轻笑了一声。嗯，我记得很清楚，是在新婚的晚上。
3 威廉的自述我和安娜相识在我名下的一间画廊中。那天画廊举办了一个开放日，
所有人都可以免费进入参观。她穿着浅白的连衣裙，挎着帆布包，头发随意散落在肩上。
我一眼就判断出她是个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的亚裔留学生。
唯一让我值得关注的也只有她帆布包外露出的几根画笔。安娜很美，
但我对美丽的容颜并不感兴趣。作为一个伟大家族的继承人，我拥有很多，
但随着我得到的越多，能让我激动的事物却越来越少。
唯有被赋予了强大生命力的画作才让我的心怦怦直跳。但那样的作品可遇不可求，
我所收藏的也只有寥寥几幅而已。碰巧，那天我的画廊就展出了一幅。
我抱着随手做一个实验的态度，像个渔夫一样坐在长凳上，看着行人从那幅画前来来往往。
说实话，我不认为会有第二个人能像我一样看到这幅作品的特殊之处，它并不是什么名作，
乍看也无华丽之处。直到安娜伫足在画前。她一直站着，丝毫没有去观赏更知名作品的意愿。
我的心竟然随着她停留的时间长度而活跃起来。直到画廊闭馆，安娜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在她走出画廊时，我拦住了她。你为什么在那幅画前看了那么久？
安娜的回答让我有了看到另一幅特殊作品的悸动。那幅画对我哭了好久好久，
我站在那里，只是想多安慰它一会。因为这句话，我和安娜结婚了。理由再简单不过，
这个世界竟然有第二个人能够像我一样洞穿这类作品背后的生命力，
我就像一个异类找到了同类，只想让她跟在我身边。但事后发现，
我和安娜的相似之处仅仅也只有这一处。除此之外，她甚至不能说是普通，而是可怜。
一个孤女，从小接受他人的资助，靠着微不足道的天赋来到大洋彼岸的国度求学。
我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女孩是我的同类，当为时已晚，
只能把与她结婚当成一个慈善事业。新婚夜，我醒来时发现安娜不在身边，
之后在画室里找到了她。她赤着脚，站在我们相遇的那幅画前，转过头，脸上满是泪痕，
随后说的话却让我毛骨悚然。威廉，你看我这样哭，是不是比挂在墙上更好看了？
4 沉沦之谜我看着威廉所说的那幅画，正如他所说，这是一件带着强烈情绪的作品。
大胆的阴暗颜色传达出绝望、无助。画面的焦点是一个隐约的人形在挣扎，但无处可逃，
就如这幅画的名字一般，唯有《沉沦》。我观察着威廉，他沉浸在这幅画中，
但眼神却带着悲伤，他在这幅画里看到了什么？我皱眉再打量了画一眼，随后就移开了视线，
我确实不是威廉的‘同类’。这幅画只让我反胃，就像一个素食者被迫看牲畜屠宰的现场，
我的价值观不允许我再多看一眼，画中潜藏着非人的恶意！您的意思是，
安娜夫人被这幅画中的恶灵附身了吗？被我打搅了赏画的兴致，威廉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随后转身离去，语气带着不以为意。那晚她确实吓了我一跳，但我不知道恶灵从何而来，
也不关心，只想她快点恢复正常。娶一个卑微但美丽的女人，
他人会觉得我是个浪漫的罗密欧。但如果娶了一个疯子，我就会被嘲笑成傻子。
威廉打开画室的门，侧着脸，带着高位者的傲慢对我下了命令。神父，
我希望你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尽快解决这件事，好吗？我在画室逗留了一下午，
画室中其他的画作给我的感受都和那一幅《沉沦》类似，充斥着让我不适的恶意。
唯一的解释只有这些画都受到了那个恶灵影响，沾染上地狱的气息。我走到画室的尽头，
发现了一个画架，上面挂着一幅还没完成的作品。我叫来佣人询问，结果让我有些意外。
这居然是安娜的作品。婚礼前她就住进了威廉的城堡，始终在创作这幅作品，但不知为何，
迟迟没有完成。画的主题是一处燃烧的城堡，而一个少女正在火海中静静安睡，
但在少女的身边却留着一处空白，似是在等着画者将主人公画进去。我抽动鼻子，
不知是不是这幅画太传神的因故，我竟隐约闻到了一股瓦斯味。但我没有去细究这一点，
我的注意力被心底升起的淡淡悲哀所分散，安娜现在的处境和这幅画何其相似呢？
她身上附着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痛恨人类的恶灵，她无处可逃。
5 灵魂交错我回到安娜所在的房间。她的嘴巴被布条紧紧塞住，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脑门上数根青筋蹦起，我实在无法将这样的安娜，
和脑海中想象出的坐在画架前安静绘画的安娜联系在一起。
佣人过来向我汇报威廉的吩咐：爵士让我告诉您，等您准备好仪式后，可以随时通知他，
他今晚都会在书房等着。我知道这是威廉在警告我今晚必须举行驱魔仪式。
我给负责这片教区的大主教打去了电话。按照一般流程，
神父可以自主判断是否要对中邪者进行驱魔，但威廉的家族太过特殊。从两百年前开始，
这个家族的继承人都会由时任大主教进行特殊的洗礼仪式，洗礼后，
针对这位继承人的任何宗教仪式都必须通过大主教的允许，
并且绝不允许对其进行任何驱魔相关的仪式，这一点甚至被写进了教区的神父手册中。
因此哪怕是威廉主动提出对他的妻子进行驱魔仪式，我也必须得到大主教的首肯。
电话另一头的大主教沉吟后答应了请求，但随即对我严厉告诫。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刻停下，
并且不允许威廉爵士接触到仪式，最好他都不要在场！大主教的谨慎让我感到惊讶。
驱魔仪式只会对身体里寄居着第二个恶灵的人起作用，
本质上只是个驱逐外来灵魂的仪式而已，无论如何对威廉爵士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将疑惑埋在心底，我让佣人通知威廉，并且布置好了驱魔所需的一切准备工作。
我本以为威廉会在书房等着仪式结束，但我没想到他又走进了这个房间。威廉爵士，
大主教吩咐您最好不要出现在现场。威廉关上房门，背靠着门站着。她是我的妻子，
我要尽丈夫的责任。刚才的种种言行都没感受到你有作为一个丈夫的自觉！
我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但我已经懒得和这位脑回路不正常的贵族少爷有任何争辩，
反正他也只是看着。一直等到午夜，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最浓郁的时间，
驱魔仪式正式开始。我将十字架对准被浑身绑住的安娜，喝令她：跪下！
安娜浑身发出剧烈的抖动，噗通跪倒在地，我甚至听到了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
按下心中的不忍，我将圣经翻到驱魔的那一页，对着安娜念诵驱魔的法咒。
安娜的身体随着念诵抖动地越发厉害，四肢像蜘蛛一样反倾到身后，哪怕嘴巴被塞进了棉布，
也有缕缕血迹从嘴角流了下来。我念诵时不断将盐粒洒在安娜身体上，
缕缕白烟从安娜的皮肤上升起。啊！一股刺耳的声音凭空出现，
我知道恶灵快要坚持不住了，只差最后一步——用十字架接触安娜的额头！但我没想到，
一个人比我更快地踏进了仪式中。威廉……！只见威廉抱住了安娜，不断安慰妻子。
很快就没事了。我惊讶于威廉此刻的反应和先前所表现出的冷漠大相径庭，
但此时阻止威廉已经太晚，而且驱魔仪式看上去也没被影响，于是我走上前，
直接将十字架按在安娜的额头上。愿主保佑你！安娜白眼一翻，倒在威廉怀中。
圣烛无声熄灭了一束花火，象征附着在安娜身体的恶灵已经被驱赶。
我举着十字架在房间寻找虚弱的恶灵，想将它彻底清除，但却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我本想警告威廉，恶灵可能还藏在城堡里，但他似乎心不在焉，匆匆离开了。他离开前，
我瞄到了他的影子，在烛火的照耀下，竟隐约有个人影趴在他的背上。
6 档案封蜡驱魔仪式结束后，我夜夜被噩梦纠缠。我被困在威廉城堡的那间画室里，
墙上挂着的每幅油画都在发出凄厉的哭泣声。我不断寻找出口，但最终只能走到一条死路，
尽头放置着安娜那幅未完的画，只是画中被火焚烧的少女却站在画前，面对着我，
浓重的瓦斯味从她的身上传出。我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到我面前，
撩开覆住脸庞的棕色长发。她笑了。那是一张被烈焰焚烧过的狰狞面庞，
嘴角牵动可怕的疤痕。这样的脸缓缓靠近我，无能为力使我的恐惧上升到极点。
每每在她就要触碰到我时，我惊醒了。我拿着油灯走出房间，
这个诡异的梦让我察觉到了不对，作为一名神职人员，我比起普通人有着更强的灵性，
直觉告诉我，附身在威廉夫人上的恶灵事件还没结束。
我必须找出这个恶灵与威廉家族的关系！
教堂内寂静地连赤脚走在大理石地板上都能听到‘啪嗒’的声音，我来到存放档案的房间。
没有开灯，我仅用油灯在繁杂的档案架上寻找，上帝保佑，
我很快就找到了有关威廉家族的存档。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上面居然被盖上了封蜡！
看着鲜红蜡油上的‘绝密’字样，我陷入为难，如果打开这个档案，我就违反了教堂的规定，
必然接受严厉的惩罚，但大主教对威廉家族的态度，
让我知道绝不可能在经他同意的情况下看到这份档案内的内容。
可……画室内那些诡异的画作、缠绕在我梦中的诡异恶灵、大主教对待威廉的特殊态度，
都似在告诉我这个家族的继承人背后藏着一个不可为外人道的阴谋。人称义是因着信，
不在乎遵行律法。心中的纠缠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解开了。我拆开威廉家族的档案，
伴着微弱的光，我看到了教会与威廉家族所做的交易。
7 身份逆转在前往威廉家族城堡的车上，我看着窗外，心情很难平复。
我本想去质问大主教，为什么教会要做令主蒙羞的罪恶之事。
但我想到了大主教的口气和档案袋上的封蜡，上层心知肚明，并且甘为威廉家族服务。
质问是无意义的，只会让我被限制自由，我不能再妄想得到教会的帮助，
我唯一能够信赖的只有心中的主。只要我行的是义事，主必会助我！到达城堡时，
庭院里停着诸多轿车和来来往往的权贵富商，他们的表情很严肃，有些女士用手帕掩着眼角，
明显是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了。联想到被附身过的安娜和掌握了不祥力量的威廉，
我心中一紧。不顾佣人的阻拦，我直接闯进威廉和安娜的房间。但看到房间内的场景后，
我停在了门口。一个人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另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温和地看着我。
这是符合我想象的一幕，但主角却调转了身份。躺在床上的是威廉。与我打招呼的，
却是安娜。8 画室真相威廉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几乎是一分钟才眨一次眼，嘴巴微微张开，
口水从嘴角流到枕巾上。安娜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露出的皮肤上还有驱魔时留下的伤痕，
但让我惊讶的是她的眼神，她眼中没有悲伤，更像是……完成了一项工作后的释然。
似乎丈夫变成这样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威廉爵士是怎么了？安娜没有立刻回答，
盯了我一会后才缓缓开口。医生说是不明原因的脑死亡，嗯，也就是变成植物人了。
安娜的回答让我升起异样感，不是回答的内容有问题，而是这个语气我似曾相识，
但我分明在此之前没有跟安娜有过任何对话。倒是神父您为什么而来呢？
这件事好像还没通知教会。您记得我？安娜听到我的反问顿了一下，随后缓缓点头。
我感到有些奇怪，被恶灵附身的人本来不该有任何记忆，
但我看到瘫痪在床的威廉时脑袋就阵阵发痛，顾不上安娜的怪异之处。
威廉这样子已经无法主动解除他家族所制造的那份契约，但这份罪孽却不会因此而消散。
看着安娜，我突然觉得这个亚裔女人应该可以给予我帮助。夫人，
我来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关乎……上次驱魔留下的一些未完之事，
您方便带我去威廉爵士的画室吗？安娜轻笑一声，再次让我感到熟悉，
只见她指了指自己的腿。带您去应该是不方便了，但您可以推着我去。
我推着安娜的轮椅，回到了威廉的画室。我再次站在恶灵曾寄居的《沉沦》前，
将手放在了画上，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后才放下。怎么了？安娜好奇问道，我摇摇头。
我本以为那个附身在安娜身上的恶灵重新回到了这幅画中，
但我的灵性却没有提醒我里面有灵存在。我推着安娜在画室中不断寻找，直到尽头，
我眼神扫过安娜那幅未完的画，停下了目光。您完成这幅画了？被火焰环绕的城堡中，
不再是一个安睡的少女，她的身边原本空白的位置被填补上一个年纪更小一些的女孩，
她们双手紧紧相扣，似是找到了归属。我不得不赞叹，
您的作品丝毫不逊色于教堂中的圣画，我只是这样看着，心情就很难平静。嗯，
我也觉得，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出色的一幅作品了。我讶异地看了一眼安娜，
我本以为她会以谦虚的态度回应，这种坦然承认自己优秀的自豪感，
丝毫不像威廉所形容的那个一无所有的亚裔留学生。您能推我到花园里呼吸下新鲜空气吗？
找寻了整个画室也无果，我没有理由再逗留，只能答应安娜的要求。在花园里，
我坐在长凳上，安娜突然问道。您介意告诉我那件‘未完成的事’具体是什么吗？
我看着安娜伤痕累累的身体，毫无疑问，她是威廉家族为自身牟利的阴谋的受害者，
我有必要告诉她真相。深吸一口气，我将教会和威廉家族所做的肮脏交易，尽数告知安娜。
9 守护灵咒威廉家族发家于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由一个煤矿为起点，通过压榨工人，
甚至是童工，迅速积累了一笔庞大的财富。但这个家族的创始人不满足于一代的繁荣，
他希望能缔造一个能够比这个国度更长久的伟大家族，要做到这点，
首要条件就是必须保证每一代的继承人都能够健康成长，并且不会出现早逝的情况。
与教会关系匪浅的创始人选择了‘守护灵’这个方式，豢养带有强烈执念的恶灵，
施加行之有效的桎梏，让其守护每一代继承人，保护他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