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王朝，云熙州州府所在地——云熙城。
城中心，占地极广、气势恢宏的州府建筑群沐浴在浓郁的天地灵气之中，飞檐斗拱间隐隐有流光闪烁，并非凡俗砖瓦，而是蕴含灵材、刻有基础聚灵阵法的灵筑。
这里不仅是云熙州的权力中枢，更是无数低阶修士挤破头也想进来的修炼圣地。
陈瑞芝握紧了手中刚刚领到的玄铁腰牌，冰凉的触感让他因激动而有些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腰牌之上，“云熙州府综合科”几个篆文小字古朴沉重，背后还刻有他的姓名与一个小小的编号“幺玖贰”代表着他从此便是这庞大仙朝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却总算嵌入了进去的螺丝钉。
就在三日前，他刚刚通过了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仙考”。
那不仅仅考验修为根基——至少需炼气西层以上，还需笔试《大衍律》、《灵政概要》、《基础百艺辨识》。
以及最后那堪称诡异的面试，问的皆是些“若上级批示与条例冲突当如何”、“如何协调丹鼎司与灵植司关于火候的争议”等让人头皮发麻的问题。
他能过关，除了爹娘砸锅卖铁供他修炼到炼气六层，以及自己日夜苦读那几本枯燥典籍外，多少还靠了点……嗯，他称之为“特别的悟性”。
比如面试时，那面无表情的主考问：“一份需三位副长史共同画押的加急公文，其中一位外出巡查，一位闭关，一位醉酒不醒，延误之责在你，该如何？”
当时其他考生大多回答“强行叩关”、“用解酒丹”甚至“自请其罪”。
陈瑞芝脑中却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后恭声答道：“回大人，查《大衍紧急公务律》第三章第五条，特殊情况可凭另外两位副长史手令及办公厅首座背书，先行下发执行，事后再补手续。
下官会即刻协调两位副长史身边文书获取手令，并立即请示办公厅刘主事是否愿做背书，同时以留影符记录全过程，以备核查。”
陈瑞芝顿了顿：“若仍不行，则立刻上报州丞定夺，并将所有沟通记录归档，表明下官己竭尽所能，延误之责不全在我。”
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主考官员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或许就是这一丝讶异，让他这资质平平、毫无背景的三灵根修士，得以脱颖而出。
“新来的？
陈瑞芝？”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瑞芝抬头，立刻换上谦恭的笑容：“正是下官，不知长官如何称呼？”
来人是个瘦高个，炼气七层修为，穿着同样的灰青色吏服，眼神带着几分老吏特有的审视与淡漠：“我姓王，比你早来几年。
跟我来吧，带你熟悉地方，见见孙科长。”
“有劳王师兄。”
陈瑞芝连忙跟上，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州府公务区域的灵气浓度，比他家那微型灵脉强了何止十倍！
仅仅是站着，体内炼气六层的壁垒就隐隐有些松动。
难怪人人争抢，这里光是日常呼吸，就抵得上外界苦修。
综合科位于州府办公厅偏殿一侧，占了颇大一片区域，里面数十张灵木桌案排列整齐，每张桌案上都堆放着玉简、灵纸文书。
不少吏员正埋头处理，指尖灵力微闪，或在玉简中刻录信息，或以特制的灵笔批注，一片繁忙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灵气流转的微弱嗡鸣。
王师兄将他引到最里面一间用屏风隔出的小间前，低声道：“孙科长，新来的陈瑞芝报到。”
墨竹屏风后，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正对着一份玉简皱眉，闻言抬起头，目光如电般扫过陈瑞芝，带着一股筑基期修士才有的灵压，虽然极淡，仍让陈瑞芝呼吸一窒。
“炼气六层？
嗯，还算扎实。”
孙科长声音平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综合科是州府枢纽，事务繁杂，规矩也多。
陈瑞芝，我提两点要求：一、在这里，手脚要勤快，嘴巴要严实，眼睛要亮堂。
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交代你的事，按时按质完成，出了纰漏，谁也保不住你。
明白吗？”
“下官明白，定谨遵科长教诲，勤勉任事。”
陈瑞芝躬身应道，姿态放得极低。
孙科长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挥挥手：“去吧。
先把南区的那些陈年卷宗录入归档，熟悉一下流程。”
王勤应了声，带着陈瑞芝退出来，指着一个堆满了暗淡玉简的角落：“喏，那就是你的活儿。
刻录进新的制式玉简就行，分类标准案上有。
抓紧干，孙科长最讨厌人磨蹭。”
说完，王勤便自顾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陈瑞芝走到那堆积如山的旧玉简前，心里暗暗叫苦。
这活儿枯燥耗时，极其消耗神识，对于新人是下马威，也是折磨。
但他面上丝毫不露，安静地坐下，拿起一枚玉简贴于额头。
神识沉入，大量杂乱信息涌入脑海，是十几年前关于南区坊市租赁纠纷的记录。
他定了定神，开始按照标准格式，梳理归纳，再小心翼翼地刻录到新的空白玉简中。
过程确实枯燥，而且旧玉简因保存不善，信息时有残缺模糊。
但很快，陈瑞芝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处理这些信息的速度，似乎比常人快上不少？
并非神识特别强大，而是他的理解、归纳、提炼的能力极强，往往能迅速抓住重点，理清条理，甚至能根据上下文推断出残缺的部分，做出合理补全。
“这……就是那种‘特别的悟性’？”
陈瑞芝心中微动。
从小到大，他学习功法、理解典籍就比旁人快些，尤其擅长处理这种繁琐复杂的信息。
没想到，这天赋在州府公务上竟能派上用场。
他收敛心神，专心投入工作。
旁人需要休息恢复神识，他却越干越顺手，速度越来越快。
到了下午，他负责的那堆玉简竟己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小半。
蓦地，科室里一阵骚动。
“快！
州丞大人急要过去三年各郡的灵雨汇总报告，分析异常波动！
原版送去加密复核了，谁那里还有备份数据？
下午就要！”
一个吏员急匆匆跑来传达命令。
综合科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灵雨报告涉及天时、农事、税收，数据庞杂，通常备份不止一份，但偏偏负责此事的老吏昨日请假回乡，他惯用的储物柜一时竟打不开，上面的禁制需特定手法。
孙科长脸色难看：“快想办法！
耽误了州丞的事，我们都吃罪不起！”
众人尝试各种方法，甚至请来了隔壁擅长阵法的同僚，那禁制却纹丝不动。
陈瑞芝心中一动。
他上午刚好录入到一批与灵雨相关的旧卷宗，里面似乎有部分零散数据。
他立刻起身，恭敬道：“科长，下官上午录入时，似在‘乙字柒佰叁拾号至捌佰号’旧卷中，见过部分相关郡县的零散灵雨记录，或许可以先行整理汇总，虽不完整，但应能应急。”
孙科长眼睛一亮：“哦？
快找！
有多少算多少！”
陈瑞芝立刻精准地从那浩如烟海的旧玉简堆中，找出数十枚玉简，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浏览、提取、汇总。
他甚至顺手拿起桌案上的灵笔，在一张空白灵纸上飞快地列出表格，将零散数据填入，推断缺失部分，并备注了数据来源及残缺可能的影响。
不到半个时辰，一份虽然标注了多处“据某某卷宗部分数据推测”、“某郡某年数据暂缺”但却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的分析简报己呈到孙科长面前。
孙科长快速浏览一遍，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虽然不全，但框架和关键点都有了，足以应对州丞的初步询问。
他深深看了陈瑞芝一眼：“很好，心思缜密，记性也不错。
这份东西我先拿去顶一顶。”
说完，孙科长拿着简报匆匆离去。
科室里安静了一瞬，几位同僚看陈瑞芝的目光多了些不同。
王勤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不少：“行啊，有点东西。
这下帮大忙了。”
陈瑞芝谦逊地笑笑：“侥幸看过那些卷宗而己，分内之事。”
傍晚散值时分，孙科长回来，脸色好看了许多，显然简报起了作用。
他走到陈瑞芝桌前，丢给他一个小布袋：“今天这事，你处理得不错。
这是给你的补助，以后好好干。”
陈瑞芝接过布袋，入手微沉，里面是十块下品灵石，相当于他半月俸禄了。
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孙科长态度的一丝微妙转变。
“谢科长赏赐！”
散职后，陈瑞芝没有立刻去公共净室修炼，而是先回了府衙分配给低级吏员的居所。
条件简陋，但比外面客栈强，也有微薄灵气。
他盘膝坐下，没有立刻修炼，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暗褐色木笔。
上刻：“幽芝”二字笔身温润，似乎经常被摩挲。
这是他家传的物件，据说是曾祖曾用过的灵笔，但并无甚出奇，只是握着它时，心神格外宁静，思考事情也格外清晰。
今日能快速处理那些卷宗并在关键时刻想起相关信息，这支笔似乎也功不可没？
他尝试将微弱灵力注入笔中，笔身毫无反应，但那份宁静清晰感却更明显了些。
“看来，这‘特别的悟性’，或许与你有关？”
陈瑞芝低声自语，将笔小心收好。
不管怎样，在这高手如林、明暗规则的州府，他总算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的仙途，就从这处理鸡毛蒜皮、卷宗档案的综合科，正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