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天香书院!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请斩旧日刀

第1章 无念刀深藏

发表时间: 2025-09-06
雨水缠脚,春泥湿滑。

燕横弓着背,在水田里一寸寸地挪。

手里的锄头钝了,啃进泥里总带着点不情愿的黏腻。

他眯眼,望了望天边压过来的青灰色云团,算计着能在雨势变大前把这一垄杂草除净。

空气里有土腥气,有粪肥沤熟的味道,有远处灶膛里燃着的干柴烟。

十年了,他习惯了这些气味,它们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反倒让人踏实。

就像身上这件磨得发白的粗布褂子,糙是糙,却比当年那身缎子舒服。

旁边田埂上跑过几个总角孩童,嬉笑着,追逐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风筝,泥点子溅起老高。

其中一个娃儿没看路,一头撞在燕横腿边,哎哟一声坐进泥水里。

燕横停下锄头,伸手把那泥猴似的娃儿拎起来。

是村东头孙老汉家的小孙子,狗娃。

“横叔!”

狗娃咧着嘴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一点也不怕他,反手就把一手泥蹭在他裤腿上,“看我的风筝!

飞得高不?”

那风筝扎得实在简陋,几根竹篾撑着一张泛黄的毛边纸,在空中挣扎着打旋,随时要栽下来。

燕横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抬手用粗粝的指肚抹去狗娃腮帮上的泥水。

“快回家去,要落雨了。”

狗娃应了一声,嘻嘻哈哈地跟着伙伴跑远了,那蹩脚的风筝在他身后一颠一颠。

燕首起腰,望着那群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村舍拐角,目光在那片刻有些空。

他甩甩头,重新握紧锄把,将那点突兀的恍惚狠狠锄进泥里。

十年了。

“斩天客”的名字,该烂透了才对。

傍晚时分,雨到底还是下来了,淅淅沥沥,敲打着茅草屋顶。

燕横坐在灶膛前,看着火舌舔舐黝黑的锅底。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这一团跳动的暖光,映着他半张刻板的脸。

他在熬粥,锅里是稀薄的米汤,混着几块芋头。

屋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踩过泥水,咚咚咚砸在他的木门上,伴随着妇人撕裂的哭喊,穿透雨幕。

“横子!

横子哥!

开门呐!

出事了!

狗娃……我家狗娃不见了!”

是孙老汉的儿媳,声音变了调,裹着巨大的恐慌。

燕横起身,拉开木门。

门外站着一群人,淋得透湿,火把在雨水中明明灭灭,映着一张张惊惶焦灼的脸。

孙家儿媳瘫软在泥地里,头发黏在脸上,哭得喘不上气。

“一下午没见人……刚开始以为野哪儿玩了……可、可天擦黑都不见回……”孙老汉声音发颤,手里紧紧攥着个什么东西。

“全村都找遍了,没有!

河滩、后山、打谷场……都没有!”

村长的声音沉得压人。

燕横的目光落在孙老汉手上:“手里是什么?”

孙老汉像是被烫到,猛地一抖,摊开手掌。

那是一个被雨水泡得发软的简陋纸风筝,竹骨断了几根,纸上沾着泥浆,还有一点刺眼的、晕染开的暗红。

不是颜料。

是血。

燕横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接过那破败的风筝,指尖触及那点湿黏的暗红。

冰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

“在、在村口老槐树下捡到的……”孙老汉哽咽着,“就剩下这个……人没了……凭空没了啊!”

绑架。

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燕横的心口。

这种边陲小村,日子清贫,但从没出过这种歹事。

“报官!

快去报官!”

有人喊着。

“雨这么大,天又黑了,路早断了!

怎么报?!”

村长吼了回去,乱成一团。

燕横沉默着,指腹摩挲着那点血迹,然后,他翻过了风筝的背面。

粗糙的毛边纸上,除了泥水污渍,空无一物。

但他盯着那片空白,眼神一点点变了。

仿佛那不是空白,而是一片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窥见的、无形无质却凌厉逼人的刀锋。

他的指尖停在那片“空白”上,微微颤抖了一下。

只有一下。

周围的一切哭喊、嘈杂、慌乱,瞬间褪得很远。

雨声也消失了。

他眼底最后一点属于农人燕横的温吞浑浊,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底色。

那不是属于这片田地的眼神。

他转身,走回昏暗的屋内,把所有的哭喊和目光都关在门外。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噼啪一声轻响。

他走到灶台边,沉默地蹲下,伸手探向灶底。

指尖划过积年的烟灰,触碰到一件冰冷坚硬的长物。

他握住它,缓缓抽了出来。

那是一柄刀。

刀鞘乌沉,布满锈迹,几乎和灶底的灰烬融为一体。

他握着刀,走到门口,重新拉开了门。

村民们还聚在雨里,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一时愣住,哭声都停了。

燕横没看任何人,他的目光越过雨幕,投向漆黑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方向。

“我埋得了斩天客的名,”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磨刀石擦过钢铁,压过了所有雨声嘈杂。

“却埋不了斩天客的杀心。”

他握着那柄生锈的长刀,走入雨中,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贴在他身上,却不再显得臃肿笨拙。

那身影在雨夜里绷成一道孤首而锋利的线。

村民下意识地分开一条路,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沉默寡言了十年的邻居,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他。

他一步步走到村口老槐树下。

火光和目光都跟着他。

槐树粗壮的树干上,入木三分地钉着一件东西。

不是飞镖,不是短箭。

是一片薄薄的槐树叶。

翠绿的叶片被一股凌厉无比的劲力摧干,变得枯黄干硬,边缘却锐利如刀锋,深深地楔入树干。

叶脉的纹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断裂、重组,竟隐隐构成一个扭曲咆哮的鬼面图案。

叶片中心,挑着一滴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颤巍巍的——血珠。

燕横盯着那片枯叶战书。

手法,劲力,那独一无二的、将阴毒与嚣张完美结合的标记……森罗殿。

他当年一人一刀,从殿前杀到殿后,鸡犬不留,亲手碾碎、埋进地狱最深处的森罗殿。

雨更冷了,打在身上,寒彻骨。

津ICP备2023000462号-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