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林默眼中被拉长、扭曲。
小雅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被无边的恐惧占据，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只能徒劳地举起纤细的手臂，试图阻挡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绝望在脸上凝固。
西装丧尸的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风，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
它腐烂扭曲的面孔在林默的视野中急速放大，占据了整个世界！
来不及多想！
林默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那是对同事的本能？
是残存的人性驱使？
还是仅仅因为小雅是离他最近的、需要保护的“东西”？
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知道，不能让那怪物碰到她！
“滚开——！！！”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从林默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个西装丧尸的侧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充满韧性的肉墙！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胸口剧痛，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
那丧尸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扑向小雅的动作被打断，身体歪向一旁。
“快跑！
去杂物间！
锁门！”
林默对着吓傻的小雅嘶吼，声音因为撞击而嘶哑变形。
同时，他反手将手中的美工刀，带着满腔的恐惧和愤怒，狠狠扎向丧尸暴露出来的脖颈！
噗嗤！
刀刃刺入皮肉，传来的触感却如同扎进坚韧的老牛皮，只没入了一小截！
腥臭粘稠的黑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刀柄流到林默手上，冰冷而滑腻。
“吼——！！！”
西装丧尸被彻底激怒了！
它猛地转过头，那只完好的、浑浊的白眼球死死盯住林默，里面燃烧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暴虐！
被蝼蚁挑衅的狂怒让它瞬间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小雅。
它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快如闪电般抓向林默的脸！
林默狼狈地向后躲闪，脸颊被锋利的指甲划开一道***辣的口子，温热的鲜血顺着下颌流下。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再无退路！
西装丧尸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断裂的、沾满碎肉和黑血的黄牙，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林默几乎窒息。
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击必杀的凶残，对着林默刚刚因撞击而暴露出来的、剧烈起伏的脖子，狠狠咬下！
视野瞬间被那张腐烂狰狞的面孔填满。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林默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牙缝里残留的皮肉碎屑，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般包裹着他。
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抵住丧尸冰冷滑腻的肩膀，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把它推开！
但对方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
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腐肉混合气味的牙齿，无可阻挡地，刺破了他颈部的皮肤，深深嵌入了脆弱的颈动脉！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
那是一种生命被强行撕裂、核心被暴力抽离的恐怖感觉！
比任何刀伤、撞击都要痛苦千万倍！
温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破裂的血管中疯狂喷涌而出！
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从身体里消失，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冰冷的麻痹感从伤口处如同毒液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喷溅的鲜血飞速流逝。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他最后的视线，模糊地看到小雅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杂物间，死死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地狱。
也看到老王和张强倒在地上，被几具丧尸淹没，发出最后绝望的呜咽，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世界的声音迅速远去，只剩下自己血液喷涌的“汩汩”声，如同坏掉的水龙头。
还有耳边那怪物满足而贪婪的吞咽声，以及喉咙里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黑暗，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西面八方涌来，吞噬了光线，吞噬了声音，吞噬了所有的感觉。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海底的巨石，向着永恒的虚无，不断下坠…下坠…………………粘稠。
冰冷。
令人窒息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
只有一种不断下坠、不断飘荡的虚无感。
仿佛灵魂被剥离了躯壳，在无尽的虚空中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股难以抗拒的、原始而狂暴的冲动，猛地从林默残存的意识深处爆发出来！
饿！
极度的饥饿！
不是胃部的空虚，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对鲜活血肉的疯狂渴望！
那渴望如同熊熊燃烧的野火，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迷茫和虚无！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将他从沉沦的深渊中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
像是腐烂了几个月的肉混合着下水道污物的味道，首冲他新生的“嗅觉”系统！
他想动，想睁开眼睛，想逃离这黑暗和恶臭。
但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无数条冰冷的铁链死死捆缚。
只有那股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恶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嗬…嗬…”一种低沉的、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近在咫尺！
这声音充满了原始的、饥饿的、毁灭一切的欲望！
它不属于人类！
恐惧！
比死亡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残存的意识！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的力量似乎灌注了进来。
沉重如山的眼皮，终于被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是模糊的、扭曲的、灰暗的。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污垢的毛玻璃在看世界。
光线微弱，似乎是黄昏，又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嗬…嗬…” 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响起，就在旁边！
林默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球。
一张腐烂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脸！
皮肤是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溃烂的脓疮和深色的尸斑。
半边脸颊的肉己经烂掉了，露出森白的颧骨和发黑的牙龈。
一只眼球挂在眼眶外，浑浊的玻璃体上布满血丝。
另一只眼球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它的嘴巴大张着，露出断裂发黑的牙齿，粘稠的、带着血丝的涎水正从嘴角不断滴落，滴在林默的…胸口？
等等！
胸口？
林默的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他看到了一只青灰色、皮肤龟裂、指甲乌黑尖长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胸口！
那皮肤…那颜色…那触感…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他每一个残存的意识！
不！
不可能！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抬起自己的手。
一只同样青灰色、布满污垢和干涸血迹的手，笨拙地、僵硬地抬了起来，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中。
手指扭曲，指甲乌黑尖长，皮肤冰冷僵硬。
“嗬…” 旁边的腐烂面孔似乎被这动作吸引了，它那浑浊的独眼转向林默抬起的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然后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种迟钝的、沉闷的撞击感和随之而来的麻木。
那只抬起的手，两根手指被轻易地咬断，乌黑粘稠的液体从断口处渗出。
没有痛觉？
或者说，痛觉被极度削弱了？
但这并不是安慰！
巨大的、荒诞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默的意识！
他…他变成了…变成了和旁边那个怪物一样的东西？！
丧尸？！
他被咬了…然后…变成了丧尸？！
“嗬——！！！”
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惊骇，终于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化作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疯狂的嘶吼，从林默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和他刚才听到的、旁边那个怪物的喘息声，何其相似！
这一声嘶吼，似乎惊动了旁边那个正在咀嚼他手指的丧尸。
它猛地抬起头，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盯住林默的脸，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仿佛在警告这个“同类”不要打扰它进食。
林默的视野被那张腐烂的脸完全占据。
丧尸…同类…进食…手指…强烈的恶心感狠狠袭来，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排斥和恐惧让他猛地挣扎起来！
“滚开！”
他想这样吼，但发出的只是更加含混不清的“嗬嗬”声。
他的身体异常僵硬笨拙，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生锈的机器在强行运转。
他用那只剩下三根手指的手，狠狠地推向旁边啃食他手指的丧尸！
力量出乎意料的大！
砰！
那只沉浸在“美食”中的丧尸被林默猛地推得向后倒去，撞在旁边的杂物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和一堆瓶瓶罐罐滚落的声音。
它似乎被打懵了，独眼茫然地瞪着林默，发出愤怒而困惑的嘶吼。
林默趁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关节发出“咔吧咔吧”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迟滞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的衣服，是他最后记忆里的那件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但此刻己经破烂不堪，沾满了黑红色的血迹和恶臭的污秽。
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口，皮肉外翻，露出里面同样呈现死灰色的肌肉组织，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伤口边缘能看到清晰的齿痕——正是那个西装丧尸留下的致命伤。
视线移到刚才被咬的手。
右手食指和中指齐根而断，断口处渗出粘稠的黑液，同样没有剧烈的痛感，只有一种迟钝的、被破坏的麻木。
皮肤冰冷，毫无温度，呈现出和旁边那些怪物一模一样的青灰色，布满了细小的裂痕和尸斑。
这不是梦。
他真的死了。
然后，又活了。
活成了一具行走的、腐烂的尸体。
“嗬…嗬…” 被推倒的丧尸挣扎着爬了起来，对着林默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似乎对这个打扰它进食的“同类”非常不满，但也许是林默刚才展现的力量让它有些忌惮，它没有再扑上来，而是对着地上那两根断指低吼了两声，然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僵硬地走开了，消失在昏暗房间的另一头。
林默呆呆地“坐”在原地，如果这扭曲的姿势能算坐的话。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他残存的意识。
他想哭，但干涸的眼窝里挤不出一滴眼泪。
他想尖叫，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恐惧的东西。
一个没有思想、只有食欲的怪物？
不！
他的意识还在！
他能思考！
能感受到这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这就是地狱吗？
比死亡更残酷的地狱？
就在这时，那股难以抗拒的、原始而狂暴的饥饿感，再次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腐烂的细胞深处爆发出来！
他的鼻子本能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一丝…属于活人的、带着汗味和恐惧气息的、无比诱人的…血肉的芬芳！
来源…似乎就在旁边那个紧闭的杂物间门后！
小雅！
林默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颤！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推开丧尸救下的女孩。
她躲进了杂物间！
不！
不能！
残存的人性在疯狂呐喊，试图压制那汹涌的***。
但那股饥饿的冲动是如此强大，如同海啸般席卷一切！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转向了杂物间的门方向。
喉咙里发出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充满渴望的低沉嘶吼。
“肉…新鲜的…肉…”他僵硬地、踉跄地站了起来。
身体像一具被拙劣丝线操控的木偶，每一步都沉重而扭曲，膝盖仿佛无法打弯，只能拖着步子前行。
冰冷的、毫无知觉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拖沓声。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指甲尖利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恐怖的执着，抓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最后一点希望的杂物间门板。
门后，隐约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那声音，如同滴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林默体内狂暴的***！
“吼——！！！”
一声充满了纯粹饥饿和毁灭欲望的咆哮，撕裂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人性！
青灰色的手掌，狠狠拍在了门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