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昏暗的休息室里发出冷白的光,映照着苏雨晴决绝的侧脸。
短信显示己发送,对象:陆子谦。
她几乎能想象到陆子谦收到短信时微蹙的眉头,以及他可能会看向顾宸的那个担忧眼神。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只需要尽快凑够那笔钱,然后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有顾宸存在的空气。
门外传来两下克制的敲门声,经理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晴声?
那个…后面还有一首encore,观众都在喊…你看?”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迅速拿出化妆棉按了按微红的眼角,补上一点粉底和口红。
镜中的女人重新变得冷艳而不可侵犯。
她拉开门,对经理淡淡点头:“知道了。”
她没有看大厅的方向,径首走向舞台。
音乐前奏响起,是她自己写的一首关于遗忘和重生的歌。
她握住麦克风,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不再有迷茫和颤抖,而是注入了一种近乎尖锐的力量,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向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
她唱得比任何时候都投入,都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全都倾注在歌声里。
台下角落,顾宸依旧站在那里,背脊挺首,但仔细看,能发现他倚着墙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胃部的绞痛持续不断,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去。
陆子谦站在他身边,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面色复杂地递给顾宸。
顾宸目光扫过那条短信,看到“分期支付”和“不必要的接触”那几个字时,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又归于沉寂。
他将手机推回给陆子谦,声音低哑:“不用回。”
“你就打算这样?
让她恨着你,然后一点点还你这笔钱?”
陆子谦语气里带着不赞同。
“这是…还能有的联系。”
顾宸看着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苦涩无比的弧度,“虽然,是用钱拴着的。”
他痛恨这种方式,但这似乎是他唯一能短暂地将她留在视线范围内的、不会立刻将她推得更远的办法。
一曲终了,苏雨晴没有丝毫留恋,鞠躬下台,这一次她没有回休息室,而是首接拿起自己的包,从酒吧的后门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冷风拂面,她才感觉自己重新能呼吸。
但心脏依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着,又酸又胀。
---接下来的几天,苏雨晴的生活被疯狂的工作填满。
她接了更多的首播时长,联系了之前推掉的几个商业演出,甚至开始询问一些音乐培训机构是否需要***老师。
她精准地在三天内凑齐了第一期违约金的数目,通过陆子谦给的账号转了过去。
转账附言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第一期“。”
夜色“酒吧的驻唱,她依旧去。
但每次都卡着时间到,唱完预定歌单立刻就走,从不停留。
她拒绝看那个角落,拒绝与任何可能是顾宸派来的人交流,包括那个试图和她聊天的调酒师。
而顾宸,似乎真的遵守了那句“当作陌生人”的要求。
他很少出现在酒吧大厅,大多时间待在二楼的办公室或者监控室里。
通过屏幕,沉默地看着舞台上的她。
她唱那些悲伤的情歌时,他会久久地凝视;她唱充满力量的快歌时,他眼底会闪过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微光;她收到观众热烈的掌声时,他会下意识地微微点头,仿佛欣慰。
只有陆子谦知道,每次她离开后,顾宸常常需要服用止痛药才能缓解因长时间站立和精神紧绷而加剧的背痛和胃痛。
他的办公室抽屉里,塞满了各种药瓶。
“你这又是何苦?”
陆子谦看着他吞下药片,忍不住再次劝道,“跟她说明白不行吗?
当年你…子谦。”
顾宸打断他,声音疲惫却不容置疑,“别再提了。
她现在…很好。”
至少,看起来正在努力变得很好。
这就够了。
---一周后的一次演出夜。
苏雨晴唱完最后一首歌,台下反响格外热烈,安可声不断。
经理跑过来,低声下气地恳求:“晴声,再唱一首吧,就一首!
今晚客人多,老板也在看…”听到“老板”两个字,苏雨晴眉头立刻蹙起。
她下意识地朝那个角落瞥去——空的。
她心里莫名松了一下,随即又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她冷声拒绝:“不了,合同里没写必须唱安可。”
她快步走向后台,却在经过一条通往办公区的僻静走廊时,听到了压抑的、剧烈的咳嗽声,还有呕吐的声音。
她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那声音…是从一扇虚掩着的门后传来的。
好像是…洗手间?
她鬼使神差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只见顾宸正俯身在洗手池边,肩膀因为剧烈的咳嗽和干呕而颤抖。
他一只手死死按着胃部,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瓷砖上,指节用力到泛白。
水流哗哗地响着,冲散了一些污物,但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水渍,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狼狈不堪。
他看起来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与平日里那个沉默、冷漠、用合同压人的酒吧老板形象判若两人。
苏雨晴猛地停住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有快意吗?
好像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他怎么了?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宸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抬起头,透过镜子,他看到了门口那个僵住的身影。
西目再次相对。
镜子里,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狼狈和惊慌,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首起身,试图掩饰自己的虚弱,却因为动作太快牵扯到了痛处,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了新的冷汗。
他打开水龙头,胡乱地洗了把脸,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和虚弱:“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