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基地1号棚，灯光遍布，林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苏瑶给他的剧本复印件，指腹把“管理员郑默”几个字抠的发皱。
“别抠了，”苏瑶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用瓶身碰了碰他的手背，“张导喜欢就原生态，所以今天来的都是新人演员或者素人，你这自然的样子说不定比演出来的还像郑默---他在剧里本来就是个见人脸红并且内向的性子。”
林羽“嗯”了一声，视线却飘向了影棚入口，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门口挤满了举着相机的人，簇拥着一个被保镖和助理围着的武装到头发丝的男生往里走。
“那是星瀚娱乐的江翊，三年前选秀节目出道，听说他团队想让他转型，走影视歌三栖全能路线，顾导的这部电影虽然是文艺片，投资小，但是以顾导的实力，拿奖的潜力很大，所以……”苏瑶话还没说完，就听影棚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江翊的助理正在跟常务争执，声音尖的像指甲划过玻璃“我们江翊的休息区呢？
不是说好了单独隔开吗？
要是被别人拍了路透怎么办？”
场务一脸为难：“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试镜的人多，临时加不出隔间……加不出？”
助理提高了音量，“你们知道江翊一分钟值多少钱吗？
耽误了行程你们赔得起？”
林羽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后背撞到了墙上，手里一松，拿着的剧本就掉在了地上，林羽俯身去捡，指尖刚碰到剧本，就被一只穿着***款球鞋的脚踩住了手背。
“抱歉。”
江翊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己经摘下了帽子，头发染成浅金色，睫毛很长，垂眼看林羽时，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倒像是在看块挡路的垃圾。
“江翊！”
苏瑶快步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把林羽拉和江翊隔开，“试镜场地紧张，大家互相体谅下。”
江翊的视线扫过苏瑶，又落回林羽身上——他还半蹲在地上，手背上印着道浅浅的鞋印，捡起剧本站到了苏瑶的身后，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偏偏头还低着，像只受了惊却不肯抬头的兔子。
“新人？”
江翊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回声娱乐现在改新人游乐园了？”
助理在旁边附和：“我们江翊可是有千万粉丝基础的，有些人啊，别自不量力了。”
林羽拿着剧本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不是没听过江翊的名字，室友的手机壁纸就是他，歌单里循环着他的单曲。
可眼前这个人，和屏幕上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男生，一点都不像。
“顾导的戏，向来只看是否合适，不看名气。”
苏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林羽是来试镜郑默的，这个角色需要大学生的纯真，怕是有人演不了。”
江翊的脸色沉了沉。
他确实没把这个短片当回事，是公司觉得需要个“有艺术感”的角色洗去流量标签才逼他来的。
可刚才那瞬间，他看见林羽蹲在地上捡书，阳光从他发缝里漏下来，落在他认真抿着的嘴唇上——那副样子，像极了剧本里写的“郑默在闭馆后，蹲在地上数被读者折角的书页”。
“是吗？”
江翊伸手，从林羽手中拿走了剧本，随意翻了两页，“那我倒要看看，一个连话都不敢说的人，怎么演好角色。”
他把剧本扔回林羽身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转身往休息区走，助理连忙跟上去，路过林羽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林羽站在原地，后背的汗把衬衫黏在皮肤上。
苏瑶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看见他突然蹲下身，把刚才江翊扔回去的剧本捡起来，轻轻抚平被摔皱的业角。
“但他不知道，”他抬起头，眼里没了刚才的慌乱，反而亮得惊人，“我在学校图书馆做了两年志愿者，闭馆后数被折角的书页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苏瑶看着他，突然笑了。
没想到看起来软乎乎的，骨子里却藏着刺，像极了郑默——剧本里写，郑默发现有人在珍贵的古籍上乱涂乱画，会红着脸跟人理论，声音发颤，却一步都不肯退。
试镜按抽签顺序进行，江翊抽到17号，林羽是23号。
等待的时候，林羽没看剧本，只是坐在布景的旧书桌前，指尖一遍遍划过桌面上的刻痕。
那是道具组仿的旧书桌，刻着些“到此一游”的字迹，他忽然想起学校图书馆那张大橡木桌，上面有个小小的“默”字，是他大一时刻的，那时候他总躲在那张桌子后面看书，管理员阿姨说“这孩子安静得像团影子”。
“23号，林羽。”
场务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林羽站起身，路过江翊的休息区时，对方正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看见他，嗤笑了一声：“加油，争取多活两秒。”
林羽没理他，径首走到布景中央。
顾导坐在监视器后，扬了扬下巴：“就演郑默发现有人在《史记》仿本上涂鸦那段，不用台词，靠眼神和动作。”
场记板落下的瞬间，林羽的眼神变了。
他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落在桌上那本做旧的“古籍”上，手指刚碰到书页，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他慢慢蹲下身，视线顺着那道刺眼的涂鸦往上移，停在半空，像是在看那个弄脏书的人，又像是在看空气。
没有人说话，棚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林羽的肩膀开始轻轻发抖，不是害怕，是憋着股说不出的委屈——就像他上次在图书馆，发现有人把《莎士比亚全集》的书页撕下来折飞机时的感觉。
他伸出手，指尖在涂鸦旁徘徊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合上书，把它抱在怀里，像抱着件易碎的珍宝，转身往书架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倔强。
“卡！”
顾导猛地站起来，拍了下手，“好！
这股‘疼惜’劲儿，比我想要的还足！”
林羽转过身，额头上全是汗，后背的衬衫湿了一大片。
他看见苏瑶站在角落，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眼里亮晶晶的。
路过江翊身边时，对方没再说话，只是盯着监视器里回放的画面，脸色难看得很。
林羽没回头，他怀里还抱着那本道具书，走得很稳，像个真正的图书管理员，在守护着自己的宝藏。
棚外的阳光比刚才烈了些，苏瑶递过来一瓶冰水：“感觉怎么样？”
林羽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
“江翊……”他犹豫了一下，“他演得应该比我好吧？
毕竟是明星。”
“好不好，不是看谁粉丝多。”
苏瑶看着远处被粉丝簇拥着离开的江翊，语气笃定，“演戏这回事，拼的不是技巧，是能不能把心掏出来，给角色安个家。”
林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道鞋印己经淡了，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烙在了上面。
他想起刚才演郑默时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守着旧书的管理员，心里装着一片别人看不见的海。
“苏姐，”他突然开口，“如果真的选了我，我能带一本我熟悉的书做参考吗？
我知道它不是道具，但……当然可以。”
苏瑶笑着打断他，“让郑默带着你熟悉的东西，他才会更像活在你身体里。”
风吹过棚口的遮光布，掀起一角，把外面的阳光和喧闹都卷了进来。
林羽看着远处江翊坐的保姆车绝尘而去，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道具书，突然觉得，这世上的光有很多种，有的用来照亮舞台，有的，只用来照亮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安静的坚持。
而他，好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