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媒时失手把花枝甩中了新科状元的脸。
当晚全京城都在传:“陶夭夭为色所迷,当场行凶。”
可第二天状元就带着重礼上门:“听闻府上表少爷俊美无双,请务必引见。”
我瞬间释怀:原来他是断袖!
从此不遗余力地撮合状元和表弟——
逼表弟陪他赏荷:“你看我家表弟这腰多细!”
游湖时把表弟按进他怀里:“快!机会难得!”
直到暴雨倾盆那日,状元把我按在门廊上发狠:
“谁告诉你我磨镜的?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有没有眼疾!”
衣衫撕裂的瞬间,我突然福至心灵:
“哦!原来你是下面的!”
我闯祸那天,正是皇帝给当科前三甲簪花游街的好日子。人头攒动的朱雀长街旁,我刚艰难地挤上临街酒楼视野最好的雅间,正为没能抢占到最佳位置而懊恼时,一队彩翎明甲的仪仗由远及近,皇家威仪扑面而来。
“来了来了!小姐快看!”
丫鬟小蝶兴奋得直掐我的胳膊,力气大得能捏碎核桃。我顾不上疼,猛地往前一扑,几乎把半个身子悬出雕花窗棂外。金吾卫开道,骏马踏着沉稳的节律前行,喧闹的人潮在威严中短暂地沉寂下去。
状元郎一马当先,跃入我的视野。他身着绯红状元袍,衬得那张脸愈发清冷如玉。日光流转在他鸦黑的鬓角,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耀目的金边,那双深邃的眼眸不经意地扫过人群,淡漠如初冬刚结冰的湖面。街旁原本喧哗鼎沸的人群霎时消了声息,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紧跟着,更有大片的惊呼浪潮般涌动开来。
“老天爷,状元郎长这样?”小蝶的声音发飘,如同踩在云端。
我的呼吸没来由地一窒,仿佛一瞬间被那双毫无波澜的深邃眼睛给摄走了魂。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地敲打着我的耳膜,血液似乎全都涌上了脸颊,一片滚烫。掌心的汗沾湿了手里紧紧攥着的、准备抛给探花郎——我表弟柳文清——的桃枝。
“小姐!那不是表少爷吗?榜眼!榜眼也极好!”小蝶在我耳边尖叫,终于唤醒了我片刻神智。
我猛地回神,一眼就看到了紧随状元身后马上的柳文清。他一身紫袍,斯文俊朗,正含笑望着我所在的方位。
就是现在!我激动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卯足了全身力气,对准柳文清的方向,将那束承载了我无数祝福和一点点微小野心的粉色桃枝,狠狠一掷!
花枝脱手而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堪称完美的抛物线。
然而下一刻,空气骤然凝固。
预想中的惊呼变成了死寂。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一切都定格了。
那束本该稳稳落入柳文清怀中的桃枝,好死不死,正正抽在了打头那位绯红状元郎那张如玉般清冷、此刻却写满错愕的脸上!柔软的粉色花瓣在碰触到他高挺鼻梁的瞬间,如同遭受了雷击,无力地散落开去,飘飘悠悠地粘在了他毫无表情的唇角,平添了一丝荒诞的脆弱感。
状元郎勒住了缰绳,那双仿佛能冻住整个长安城的眼睛缓缓抬起,精准地锁定了雅间窗台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大半个身子还傻傻悬在半空的我。他的目光如同冰层上刮过的刀子,冰凉而锐利,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惊疑,一寸寸刮过我的脸。那眼神里分明淬着冰冷的疑惑:这蠢女人是谁?胆大包天,还是存心寻衅?
周围的寂静,在这一刻沉到了水底。
我浑身的血液,也在这冰冷如刀的视线中瞬间凝固,彻底冻成了冰块。
那一日,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缩回窗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了酒楼。可流言这无孔不入的恶风,远比我的两条腿快上数倍。
天色尚未擦黑,“陶夭夭当街行凶,桃花枝抽落新科状元郎”的故事,已经像被浇了滚油的烈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燎原开来。
茶肆酒楼成了故事大会的核心据点。说书人唾沫横飞,舌绽莲花,各种惊悚离奇的版本层出不穷。
“各位!知道吗?那鸿胪寺少卿陶大人的幺女,自打去年元宵灯会远远瞥见状元郎一眼,便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呐!今日一见真人,哪里还按捺得住?这才不顾礼法,悍然出手!”一个瘦高个的汉子拍着桌子,说得煞有介事,引来一片“原来如此”的惊叹和猥琐的低笑。
另一个角落则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嗐!你们懂什么?分明是陶家小姐爱而不得,由爱生恨!那一枝,抽得是又准又狠,带着多少怨念!”听众们恍然大悟,脸上顿时浮现出心领神会的意味深长。
不到半天功夫,我陶夭夭,彻底在京城人的口水中扬了名。一个崭新的形象冉冉升起:骄纵无脑,色胆包天,为了美男子敢当街发疯的侯门泼妇。
而我那原本打算抛给表弟柳文清的桃枝,更是被赋予了无尽的旖旎想象。我成了戏文里痴缠负心郎的花痴小姐,状元郎则是那个无辜被我觊觎的可怜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