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太医只说……要静养,莫要再动气,也莫要再受风寒。
只是这病……从小就有,调理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好。”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几分认命的平淡,像是早己习惯了病痛的折磨。
萧景琰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
他活在东宫,见惯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见惯了朝臣的尔虞我诈,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为了权力、地位争得头破血流。
可眼前的少年,却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干净得让人心疼,明明自己饱受病痛折磨,却还在担心会不会麻烦别人。
“会好的,”萧景琰轻声道,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孤会让人去寻最好的太医,定能治好你的病。”
沈清辞抬起头,看着萧景琰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深,像是藏着星辰大海,此刻满是认真,让沈清辞心头微微一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殿下不必为臣费心”,却又怕辜负了这份好意,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多谢殿下”。
这时,李德全端着热好的药走了进来,药碗冒着热气,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
沈清辞闻到药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脸色又白了几分。
萧景琰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沈清辞嘴边:“趁热喝吧,喝了药,病才能好。”
沈清辞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太子会亲自喂他喝药。
他脸颊泛红,有些局促地张开嘴,药汁入口,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眼底泛起一层水汽。
“忍一忍,很快就喝完了。”
萧景琰轻声安抚,又舀了一勺,慢慢喂给他。
一碗药喂完,沈清辞的嘴唇都泛着苦涩的药味,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样子有些可怜。
萧景琰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块蜜饯,递到他嘴边:“含一块,能缓一缓苦味。”
那蜜饯是东宫特制的,用桂花蜜腌制而成,甜而不腻。
沈清辞含住蜜饯,清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压下了药的苦涩,他抬起头,看着萧景琰,眼中满是感激:“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
萧景琰笑了笑,这是他今日第一次笑,眉宇间的沉郁散去了几分,显得温和了许多。
沈清辞看着他的笑容,心头微微一颤。
他从小体弱,很少出门,见过的人不多,却从未有人像太子这般待他——为他送裘衣,为他热药,还亲自喂他喝药,甚至为他准备蜜饯。
这份温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却又隐隐觉得温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管家的声音:“老爷,您回来了。”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忙对萧景琰道:“殿下,我父亲回来了,您……您快避一避吧。”
萧景琰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为何要避?”
“我父亲他……”沈清辞急得咳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他不喜臣与殿下走得太近,若是让他看见殿下在此,定会生气的。
殿下,您快走吧,莫要让他撞见。”
萧景琰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心中有些不解,却还是起身道:“好,孤这就走。
你好生养病,孤改日再来看你。”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狐裘记得穿,莫要再受了寒。”
沈清辞点头,看着萧景琰快步走出房门,才松了口气。
他刚躺下,房门便被推开,沈渊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父亲。”
沈清辞轻声唤道。
沈渊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床尾的玄狐裘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这狐裘是哪里来的?”
“是……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沈清辞低声道,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沈渊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太子送的?
你为何要收?
我不是跟你说过,少与东宫之人往来,尤其是太子,你忘了?”
“父亲,殿下是好意,他见天寒,怕臣受了寒……”沈清辞小声辩解。
“好意?”
沈渊打断他,声音更冷了些,“东宫是什么地方?
太子是什么身份?
你与他走得近,只会引来非议,若是被陛下知道,定会认为我沈家想攀附东宫,到时候,整个沈家都要受你连累!”
沈清辞被父亲说得低下头,眼眶微微泛红。
他知道父亲是为了沈家好,可他也知道,太子并无恶意,那份温柔,是真心的。
“这狐裘,你不能留。”
沈渊拿起狐裘,语气不容置疑,“明日我让人送回东宫,你也记住,以后不许再让太子来见你,更不许收他的东西。”
“父亲……”沈清辞抬起头,眼中满是恳求,“这狐裘真的是殿下的好意,您若是送回去,殿下定会生气的。”
“生气又如何?”
沈渊的语气软了几分,却还是坚持,“比起太子生气,我更怕你出事,更怕沈家出事。
辞儿,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也经不起朝堂上的风言风语,听父亲的话,好不好?”
沈清辞看着父亲眼中的担忧,心中一阵酸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父亲。”
沈渊见他答应,脸色才缓和了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心疼:“今日感觉如何?
还咳得厉害吗?”
“好多了,父亲。”
沈清辞轻声道。
沈渊点头,转身对管家道:“把狐裘收好,明日一早送回东宫。
再去把太医请来,给公子复诊。”
管家应下,拿起狐裘退了出去。
沈渊坐在床边,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心中满是无奈。
他知道太子是个好储君,有能力,有抱负,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让儿子与他走得近。
朝堂之上,树大招风,太子身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有人借儿子的病做文章,说他沈家想靠儿子攀附东宫,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是为了儿子好,只是这份好,却让沈清辞心中满是委屈。
待沈渊走后,沈清辞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景,眼眶又红了。
他想起太子喂他喝药时的温柔,想起他说“会治好你的病”时的认真,想起那件柔软的玄狐裘,心中一阵难过。
他知道父亲是为了沈家,可他也不想让太子误会,以为自己不愿收他的东西,不愿与他往来。
“殿下……”沈清辞轻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对不起……”他不知道,此刻东宫的马车里,萧景琰正拿着一块沾了暗红血迹的帕子,眉头紧锁。
那帕子是方才他为沈清辞顺气时,从他枕下掉出来的,帕角的血迹己经干涸,却依旧刺目。
“李德全,”萧景琰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郁,“去查一下,沈公子的病,到底有多严重。”
“是,殿下。”
李德全躬身应下。
马车在雪地里缓缓行驶,萧景琰看着手中的帕子,心头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