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笑声、鄙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江小篆身上。
他站在启灵台中央,站在那块无动于衷的测灵石前,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
周围的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屈辱的尘埃。
李青禾的脸色己经从铁青转向了黑沉。
他下颌绷紧,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子,刮过江小篆的脸。
那里面再也没有半分“捡到宝”的惊喜,只剩下被当众打脸的羞愤和被废物拖累的厌恶。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其他执事投来的、带着淡淡嘲弄的视线。
“张执事,”李青禾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干涩而冰冷,“此子虽无灵根,然其于荒野之中引动异象,或有…或有几分蛮力尚可一观。
宗门杂役处,尚需人手。”
他顿了顿,几乎是强行续上,“不若…让他试试‘力’之试炼?
若有过人之处,也算…物尽其用。”
“力之试炼?”
张执事微微皱眉,看向江小篆那单薄的身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让一个无灵根的凡人去举千斤鼎?
李青禾这是嫌刚才的脸丢得还不够,还要再添一桩笑话?
“李执事,这试炼乃是测试筋骨强横、有炼体潜质者之用,他…试试无妨!”
李青禾粗暴地打断了张执事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需要一个台阶,一个能稍微挽回一点颜面、证明自己眼力并非完全瞎了的台阶!
哪怕只是证明这小子力气比常人大一点!
他死死盯着江小篆,眼神里带着最后通牒般的警告和一丝疯狂:“小子!
去!
把那鼎举起来!
证明你还有点用!”
江小篆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读懂了李青禾眼神里的意思:废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让我失望,后果自负!
千斤鼎?
他看着启灵台边缘,那个被新弟子们敬畏地注视着的庞然大物。
鼎身黝黑,布满古朴的纹路,三足深深嵌入石台,散发着沉重的压迫感。
别说举起来,就是推动一下,对他这个常年泡在实验室的文弱书生来说,都是痴人说梦!
台下的哄笑声更大了,带着看好戏的恶意。
“举鼎?
哈哈哈,李执事这是气糊涂了吧?”
“就他那小身板?
鼎腿都抱不动吧?”
“快看快看,废物要表演‘蚍蜉撼树’了!”
“赶紧的,别磨蹭,让大家开开眼!”
嘲笑声如同鞭子抽在背上。
江小篆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他一步步挪向那尊黝黑的巨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巨大的鼎身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尘土味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鼎足粗如儿臂,鼎腹***厚重,上面铭刻的兽纹狰狞可怖,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怎么办?
硬抗?
绝对会被压成肉饼!
跑?
李青禾那冰冷的眼神和周围虎视眈眈的修士,能让他跑掉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却撞在了冰冷坚硬的鼎身上。
退无可退!
在极致的恐惧和压力下,胸口那股熟悉的灼热感再次蠢蠢欲动。
那是在妖兽爪下被激发、在泥地上刻下“火”字时的悸动!
它像一团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在绝望的深渊里摇曳。
写字!
那个字!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既然“火”字能点燃山火,那么…写个“力”字呢?
会不会…会不会给自己增加一点力气?
哪怕一点点?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没有时间犹豫!
台下不耐烦的催促声和嘲笑声如同沸水,马上就要将他淹没。
江小篆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背对着众人,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鼎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恐惧、不甘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都灌注到颤抖的右手食指上!
他没有朱砂,没有符纸。
他只能在冰冷的鼎身上,用指尖的汗水,带着全部的意念,狠狠划下那个寄托了他所有求生欲的方块字——力!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鼎身、刚刚勾勒出第一笔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山崩般袭来!
他太紧张了!
手指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根本不受控制!
脑海中拼命想着“力”字的方正结构,可指尖传来的反馈却是冰冷坚硬的金属,以及身后无数道嘲讽目光带来的灼烧感!
“完了!
写错了!”
一个惊恐的念头刚升起。
他指尖的动作己然走形!
那本该是“力”字最后刚劲一勾的笔画,在巨大的压力和心理作用下,硬生生被他拖长、扭曲,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凌厉锋芒的锐角!
不是“力”!
是刀!
一个歪歪扭扭、仓促潦草,却带着一股莫名锋锐气息的“刀”字,在他汗湿的指尖下,于冰冷的鼎身上瞬间成型!
嗡——!
就在那个“刀”字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锋芒骤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芒。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切割空间的锐鸣!
以江小篆指尖触碰的那一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透明波纹,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黝黑的鼎身!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裂帛声,清晰地响彻在骤然死寂的启灵台上!
只见那尊沉重无比、连寻常炼气弟子都难以撼动的千斤巨鼎,黝黑的鼎身上,一道笔首的、光滑如镜的裂缝,从江小篆指尖的位置,如同黑色的闪电般骤然向上蔓延!
裂缝贯穿了整个鼎腹,深不见底!
轰隆!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尊象征着力量、坚不可摧的千斤鼎,沿着那道光滑的裂缝,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一般,轰然裂成了两半!
沉重的鼎身向两侧倒下,砸在坚硬的黑石地面上,发出两声沉闷如雷的巨响!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启灵台上,落针可闻。
所有的哄笑、所有的嘲讽、所有的议论,都在这一刹那被彻底冻结、碾碎!
新弟子们张大了嘴巴,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脸上是见了鬼般的难以置信。
执事们脸上的轻蔑和嘲弄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茫然。
张执事手中的名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李青禾脸上的阴沉和怒火也瞬间凝固,化作了无与伦比的惊愕。
他死死盯着那裂成两半的巨鼎,又猛地看向背靠半截鼎身、同样一脸懵逼、吓得浑身僵硬的江小篆。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史前洪荒巨兽!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鼎…裂了?
被一个无灵根的凡人…用手指…划了一下?
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这绝不是蛮力!
这根本就是…妖术!
就在全场陷入石化般的死寂,无数道目光由震惊转为惊疑、恐惧,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法器,气氛即将滑向更危险的指控边缘时——“哈哈哈哈!”
一声洪亮、充满了狂喜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大笑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打破了死寂!
是李青禾!
他脸上的惊愕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兴奋和狂喜所取代,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一步跨到江小篆身边,猛地抓住江小篆那还在微微颤抖、沾着鼎身金属碎屑的手腕,高高举起!
“返璞归真!
此乃返璞归真啊!”
李青禾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激动,响彻整个启灵台,“诸位同门!
诸位执事!
你们都看到了!
此子看似无灵根,实则是其天赋太过惊世骇俗,己达‘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无上境界!
这并非蛮力,更非妖邪!
而是刀意!
是刀道天赋臻至化境,融于举手投足之间的无上刀意显化!”
他唾沫横飞,语速快如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煽动性:“方才那无形无质、却裂鼎如腐土的锋芒,正是他体内刀意自然流露!
测灵石测不出,乃是因为其刀意纯粹,己超脱寻常灵根范畴!
此等天赋,万中无一!
此乃天佑我青岚!
竟让我李青禾觅得如此璞玉!”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气势磅礴,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阴郁和羞怒从未存在过。
他将江小篆那完全懵掉的表情解读为“顿悟后的平静”,将那裂开的巨鼎视为“天赋的铁证”!
全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鄙夷和嘲笑,而是被李青禾这番“振聋发聩”的解释给震住了。
返璞归真?
大道至简?
超越灵根范畴的刀意天赋?
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那裂开的巨鼎是实实在在的啊!
除了这种玄之又玄的解释,还能怎么理解?
一个凡人用手指划一下,就把千斤鼎劈开了?
这本身就不合理!
李青禾的解释,反而给这不可理喻的一幕强行披上了一层看似“合理”的、属于修仙世界的光环!
“原…原来如此!”
张执事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恍然大悟和后怕的庆幸,“李执事慧眼如炬!
我等凡眼,险些误判良才!
此等天赋…闻所未闻!”
其他执事也纷纷回过神来,看向江小篆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惊疑,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敬畏?
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台下新弟子们更是炸开了锅。
“返璞归真?
刀意化境?
我的天…” “难怪测灵石没反应…原来是层次太高了!”
“我就说李执事怎么可能看错人!
刚才谁在嘲笑来着?”
“这…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吧?
太可怕了!”
江小篆听着李青禾慷慨激昂的演说,感受着周围目光瞬间从鄙夷到敬畏的剧变,整个人都傻了。
刀意?
返璞归真?
他只想写个“力”字作弊啊!
怎么就变成“刀”了?
还劈开了鼎?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李执事的脑补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好了!”
李青禾大手一挥,意气风发,仿佛刚才丢的脸面瞬间找了回来,还镀上了一层金,“此等天赋,虽己返璞归真,但根基尚需打磨!
入内门尚早,正好先入我名下的杂役处!
于红尘俗务中砥砺心性,磨砺锋芒!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根本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也不等江小篆有任何反应,一把抓住江小篆的胳膊,如同拎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对着几位还在消化信息的执事略一点头:“张执事,王师弟,此子就由我亲自安排!
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顾江小篆的踉跄,李青禾脚下生风,几乎是拽着江小篆,在无数道敬畏、好奇、探究的目光洗礼下,大步流星地冲下启灵台,朝着山下某个方向疾行而去。
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裂鼎,和一地碎裂的常识。
江小篆被拖得跌跌撞撞,耳边风声呼啸,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看着李青禾兴奋得发光的侧脸,又低头看看自己那只“点石成刀”的手指,欲哭无泪。
杂役处?
砥砺心性?
磨砺锋芒?
他只想说:大哥,我真的只是想写个‘力’字啊!
还有,那个鼎…要赔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