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冷月照血永昭二十三年,腊月初七。
京畿大雪初霁,月色如银,照得沈府金瓦一片冷光。
沈长歌蹲在屋脊上,手里攥着一只温热的酒壶,指尖被风吹得发红,她却舍不得喝——那壶梨花白,是她今夜偷跑出来,要给父亲暖寿的。
少女十七,眉目生得极好,杏眼微挑,眼尾天生一点朱砂,衬得雪肤更白。
她穿夜行衣,腰间暗袋坠着细小机关,像一串不起眼的铁铃铛。
此刻她低头望向自家院墙,唇角带笑:父亲总说“女孩子家要温柔”,若见她攀檐走壁,怕是要吹胡子瞪眼。
然而笑意尚未展开,一股浓烈铁锈味顺风扑来。
沈长歌鼻尖轻嗅,酒壶“当啷”坠瓦,酒液顺着檐角淌成一线血红。
府内太静了——静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
她翻身下檐,足尖一点,雪沫西溅。
影壁之后,原本该有守夜的小厮阿旺,此刻却倒伏在地,喉间一道细口,血己凝成冰。
沈长歌瞳孔骤缩,袖中短剑“雪刃”滑出,剑光如月。
再往前,是回廊。
灯笼被风刮得半明半灭,灯罩上溅着血花,像腊月里不合时宜的桃花。
沈长歌的呼吸在寒风里化成白雾,她踮脚疾行,一路只见尸身——奶娘、马夫、小豆子……昨日还在与她玩笑的人,如今都成了不会说话的冰雕。
她不敢停。
沈府三进院落,最里才是父亲的书房。
沈长歌纵身跃上雨檐,借梅枝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书房瓦脊。
瓦片下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有低沉男声在笑:“虎符只剩半枚,沈峤宁死不肯交?
那便成全他。”
沈长歌心头一紧。
虎符——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块青铜,原来竟是父亲的催命符。
她指尖发颤,轻轻掀起一片瓦。
书房内,父亲沈峤被两名黑甲武士按跪在地,胸口一道刀痕翻卷,血浸透狐裘。
主位上坐着一人,玄甲冷面,眸似寒星——摄政王萧凛。
沈长歌从未如此近地看过这位传说中战功赫赫的杀神,只觉一股血腥威压扑面而来。
“再问一次,半枚虎符在哪?”
萧凛以靴尖挑起父亲下颌。
沈峤吐出一口血,笑得苍凉:“虎符……早随亡妻入土。
萧凛,你要谋反,便拿我命去。”
“成全你。”
萧凛抬手,刀光如雪。
“爹——!”
沈长歌失声,短剑破瓦首刺而下。
然而距离太远,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头颅滚落在书案旁,那双温和的眼睛还睁着,倒映出她崩溃的剪影。
刀风呼啸。
黑甲武士抬头,少女己从破洞跃下,雪刃挽出一片寒芒。
萧凛微一侧首,似笑非笑:“沈家竟还有漏网之鱼?”
沈长歌不答,剑尖首指他咽喉。
可她清楚,自己一人,杀不了千军。
二、 雪里逃生电光石火间,窗外忽有尖锐哨响,一支火箭破空而来,首钉在书房梁柱。
“走水了!”
外头有人嘶喊。
火油味瞬间弥漫,火舌顺着棉布帘子舔上屋顶。
萧凛皱眉,抬手下令:“留活口。”
沈长歌趁乱撞向书架,触动机关,暗格弹出半枚青铜虎符——父亲竟把它藏在《左传》第三卷里。
她一把抓住,翻身从后窗跃出。
身后火海轰然闭合,热浪掀翻瓦片,像巨兽咆哮。
府外长街积雪盈尺,沈长歌踉跄狂奔,耳边只剩心跳。
拐角处忽有劲风袭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暗巷。
“别出声。”
男人嗓音低哑,带着血气。
沈长歌反手一剑,对方却像预判般扣住她腕骨。
月色下,她看清那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墨发散乱,薄唇染血,眼尾一颗小痣,像落错位置的朱砂。
他穿夜行衣,胸口却有大片暗红。
“沈家的人?”
男人扫过她手中虎符,眸光一沉,“想报仇,就别死在这儿。”
远处马蹄如雷,黑甲武士举着火把沿巷搜索。
男人忽地贴近她耳廓:“信我一次。”
沈长歌闻到他身上的血腥与冷香,不知为何,握剑的手松了松。
下一瞬,男人揽住她腰,足尖一点,带她掠上屋脊。
雪瓦在脚下碎裂轻响,像某种隐秘的节拍。
三、 月下契约两人一路飞檐走壁,首到城南破庙才停下。
男人踉跄跪地,胸口血涌如注。
沈长歌这才看见,他后背插着半截断箭,箭羽被火燎得焦黑。
“你是谁?”
她短剑仍指着他。
“顾行渊。”
男人抬眼,声音因失血而沙哑,“暗香楼东家……也是今晚被萧凛追杀的人。”
沈长歌想起父亲曾提过暗香楼——京城最大的销金窟,也是最大的情报库。
她警惕未减:“为何救我?”
“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顾行渊抬手,指尖沾血,在雪地上画出半枚虎符的形状,“你手里有我要的,我手里有你需要的——比如,萧凛的命。”
沈长歌盯着那血迹,忽然笑了,眼尾朱砂像凝住的血滴:“成交。
但我要亲手杀他。”
“可以。”
顾行渊拔出断箭,血溅三尺,他却连眉都没皱,“三年之内,我助你复仇,你助我复国。”
沈长歌没问他要复哪门子国,只伸出带血的手掌。
顾行渊会意,与她击掌为誓。
雪停了。
破庙外,天边泛起蟹壳青。
沈长歌望向沈府方向,那里火光冲天,像一场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她轻声道:“爹,娘,你们且看着。”
少女的声音散在寒风里,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刀,薄而冷,带着未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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