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年五月初六夜,沅陵镇打更人褚老六敲到第三通慢七紧八的鼓。
鼓面忽陷,裂缝里涌出带腥甜的井水。
井水里漂出一缕女人头发,顺着鼓槌缠上他腕子。
褚老六以为是汗,伸手抹,头发却钻进皮肤,像一条冰凉蚯蚓游向心脏。
镇口废钟自鸣,“当——”一声,声浪掀翻沿街灯笼。
褚老六抬头,看见自己影子被拎上墙,对折、再对折,塞进鼓里。
鼓皮合拢,影子消失。
第二天,褚老六失踪,只留裂鼓与一截红线。
鼓槌上多了一枚牙印,像女人小齿。
第一章·沅陵镇的第四盏灯沅陵镇有三盏长明灯:祠堂照先人,义庄照亡人,镇公所照生人。
五月初七傍晚,镇公所前的青石广场忽然吹起一阵潮湿的风,风里带着河泥与纸灰的腥味。
灯柱旁,没有脚步声,却凭空多出了第四盏灯。
灯罩用旧时的红纸糊成,边缘被烛火烤得卷曲发黑,纸上描着并蒂莲,莲心用墨汁点成乌洞。
灯火幽绿,像把溺死者的最后一口气封在了灯芯里。
灯下,人影被拉得老长,脖子细得随时会断。
沈莺把绣线摊子摆在离灯三步远的地方。
十九岁的她眉眼干净,袖口却沾着各色丝线头,像把整条彩虹的尾巴藏进了粗布衣。
父母早逝,她与外婆花七姑守着“莺记绣坊”过活。
外婆的膝盖一到阴雨天就肿得发亮,沈莺最大的愿望便是攒够三十块大洋,去县城买一盒德国造的活络油。
她不信镇里老人的闲话——什么“血手女”,什么“掌中凤冠是鬼新娘的朱砂印”。
她只信针脚、银圆和天亮后的鸡鸣。
酉时三刻,集市散去。
卖糖人的敲着铜锣回巷,鱼档的腥水顺着街沟流进暗河。
广场只剩沈莺一人。
她低头把绣线按色码收进竹篮,忽然听见极轻的抽泣,像从缝在被褥深处的针眼里漏出来的。
她猛地抬头,哭声停了,灯焰却猛地蹿高,火苗里浮出一张女人的脸——丹凤眼、尖下巴,嘴角被红线缝成“一”字。
那张脸对她笑了笑,随即散成青烟。
沈莺后背炸出一层冷汗。
她抓过剪刀,把线头剪得齐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收摊时,她把铜钱倒进钱袋,叮叮当当,最后一枚却怎么也倒不出来。
她伸手去抠,指尖碰到一枚冰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