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辞握着镇元佩站在灵植园的篱笆边时,指尖仍残留着昨夜的凉意。
昨夜他又去了葬剑渊,石壁上那只被雪团护住的狐狸,竟被人用灵力描了层冰边,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刻痕里还渗着点松脂香,和月漓袖中散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试着用指尖碰了碰冰边,那层薄冰竟顺着指尖的温度化开,在石上留下道浅淡的水痕,像滴没来得及擦的泪。
“陈师兄。”
月漓的声音带着点喘,像是刚跑过山路。
陈辞回头,见她提着个小木桶站在晨光里,浅青色的常服前襟沾了些水渍,发梢还滴着水,手里攥着块湿透的绢帕,正不住地擦着脸。
“圣女这是……刚从寒潭那边来。”
月漓把木桶往他面前递了递,桶里浮着些莹白的冰块,冰块间沉着几株叶片带霜的草,“这是‘凝水芝’,泡在水里能镇住赤焰果的火气,上次忘了给你。”
她说话时,袖中忽然滑出样东西,“叮咚”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陈辞低头去看,是那枚冰纹玉佩,此刻正沾着水渍,冰纹里泛着淡淡的光,缺角的边缘在晨光下看得格外清晰。
月漓慌忙去捡,指尖刚触到玉佩,陈辞怀里的镇元佩突然发烫,像有团火要从玉里钻出来。
他下意识地按住衣襟,却见月漓手里的冰纹玉佩猛地腾空而起,首首往他怀里撞来——“啪”的一声轻响,两块玉佩在他掌心合在了一起。
青黑与莹白相契的瞬间,云纹与冰纹突然泛起金光,在两人之间织出片水幕。
水幕里竟映出十二年前的画面: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蹲在寒潭边哭,手里攥着块青黑色的玉佩,玉佩上的云纹还没刻完;不远处,个穿着月白小袄的女童正踮着脚往潭里看,忽然弯腰捡起什么,对着阳光翻来覆去地瞧,正是这枚冰纹玉佩。
“这是……”月漓的声音发颤。
陈辞的眼眶有些发热。
水幕里的小女孩是他妹妹陈念,当年就是在这寒潭边丢了玉佩,哭了整整三日。
而那个捡玉佩的女童,眉眼间分明就是年少时的月漓,发间还别着朵冰纹珠花。
水幕渐渐散去,两块玉佩仍紧紧相贴,背面的“辞”字残笔与冰纹终于拼出完整的模样——是个“安”字,笔画间还沾着点孩童的涂鸦,像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
“原来……”月漓的指尖抚过玉佩上的狐狸涂鸦,忽然想起什么,“我幼时总做个梦,梦见有个小丫头哭着要我还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陈辞把合二为一的玉佩捧在手心,只觉两股温热的灵力顺着掌心往西肢百骸窜,驳杂的灵根像是被清泉洗过,竟生出种久违的舒畅。
他想起妹妹总说“要把玉佩送给会画狐狸的姐姐”,想起月漓在石壁上画的狐狸,想起她焐了十二年的玉佩……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初见时就系上了绳。
“我妹妹叫陈念,”他声音有些沙哑,“当年总说,要等个会画狐狸的姐姐,把玉佩还她。”
月漓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玉佩上,瞬间被吸收,化作道更亮的光。
“我每年都来寒潭,”她哽咽着说,“总觉得这玉佩的主人会来,就用灵力把它焐着,怕它冻坏了……”灵植园的晨雾里,赤焰果的甜香混着寒潭的清冽漫开来。
陈辞忽然想起月漓在石壁上补的冰边,想起她送来的寒潭清露,想起那些歪扭的灵糕——原来她的端庄清冷下,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牵挂。
他把玉佩小心地分开,将冰纹那半递回给她,指腹不经意间蹭过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了缩,却又同时握紧了手里的玉佩。
“陈念她……”月漓犹豫着开口。
“三年前去了。”
陈辞的声音低了些,“走时还念叨着,说要等姐姐去看她种的赤焰果。”
月漓望着灵果树那红彤彤的果子,忽然弯腰从木桶里捞出块最大的冰,往赤焰果上一贴。
冰块遇热融化,顺着果皮往下淌,在树根处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这样,它就不会灼伤师兄了。”
她轻声道,像是在对陈念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陈辞看着那枚被冰护住的赤焰果,忽然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片竹简,上面刻着只带翅膀的小狐狸,狐狸爪子下还踩着个“念”字。
“这是我刻给妹妹的,”他把竹简递过去,“现在送给你。”
月漓接过竹简,指尖触到刻痕里的温度,忽然觉得袖中的冰纹玉佩又开始发烫。
她抬头看他,晨光落在他鬓角的汗珠上,亮得像落了星子。
远处传来杂役上工的哨声,她慌忙把竹简塞进袖中,与玉佩贴在一处。
“我明日再带些凝水芝来。”
她提着木桶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葬剑渊的石壁……我会常去看看的。”
陈辞望着她浅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手里的镇元佩仍带着暖意。
他低头看了看那枚被冰护着的赤焰果,忽然觉得,这雾隐峰的风,好像真的暖和起来了。
而此刻的静心观,月漓正对着铜镜发呆。
镜中映出她袖中露出的半块玉佩,冰纹里的小狐狸涂鸦旁,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刻痕,像片刚落下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