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剑渊的雨停了三日,崖壁上的刻痕却像生了根。
陈辞一早又往那边去,手里攥着块新磨的青石。
刚转过弯,就见月漓站在石壁前,指尖轻轻抚过那簇护着狐狸的雪团刻痕。
晨光顺着她的发梢滑下来,在刻痕上投下细碎的影,倒让那些石头拼凑的雪片,生出几分暖意来。
“圣女。”
他放轻脚步走近。
月漓猛地收回手,转身时指尖还蜷着,像是怕被他看出什么。
她今天换了身浅碧色的法衣,裙摆绣着银线冰纹,走动时像有流水在衣上淌。
“陈师兄,”她目光往石壁上溜了圈,“这刻痕……倒比昨日清晰了。”
陈辞“嗯”了声,蹲下身去摸那片被雨水浸过的石头。
不知怎的,寻常山雨能冲掉半寸石屑,这处刻痕却只淡了些微,连狐狸吐舌的弧度都还分明。
他指尖触到石面,忽然觉出点异样——比别处的石头暖些,像是藏着丝微弱的灵力。
“是你做的?”
他抬头看她。
月漓的耳尖腾地红了。
她确实趁昨夜没人,偷偷往刻痕里渡了点灵力。
灵素体的灵力最是纯净,能护住石屑不被雨水冲散,可被他这样首白问起,倒像是藏了许久的心事被戳破。
“只是……怕师兄的心血白费。”
她别过脸,看向崖下的云雾,“这葬剑渊的风,最是磨人。”
陈辞没再追问。
他从怀里摸出样东西,是片巴掌大的竹简,上面用青石尖刻了幅小画——正是那只吐舌狐狸,只是这回被他添了对翅膀,正踩着雪花飞。
“昨日那木牌太糙,”他把竹简递过去,“这个能存得久些。”
竹简边缘被他用砂纸磨得光滑,刻痕里还抹了层松脂,防着受潮。
月漓接过时,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了手。
她低头看着那狐狸翅膀上的纹路,竟是用无数个极小的“安”字拼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多谢师兄。”
她把竹简小心翼翼地塞进袖中,正触到那枚冰纹玉佩。
玉佩不知何时变得温热,贴在手腕上,像有活物在轻轻跳。
这时,远处传来静心观弟子的呼唤声,大概是到了早课时候。
月漓攥紧袖中的竹简,转身要走,却被陈辞叫住。
“圣女,”他指了指她的裙摆,“这里沾了石屑。”
月漓低头,果然看见浅碧色的裙角沾了些灰褐色的石粉,正是崖壁上的颜色。
她慌忙伸手去拂,却越拂越乱,倒把冰纹绣线蹭得有些发白。
陈辞见状,从腰间解下块干净的麻布——是他平日里擦刻刀用的,递过去:“用这个吧。”
麻布上还带着淡淡的松脂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月漓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触到块硬物——是那枚镇元佩的边角,隔着粗布都能觉出温润。
“谢师兄。”
她飞快地擦了擦裙摆,把麻布还给他,转身快步离去。
浅碧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拐角,只留下裙角冰纹扫过野草的轻响,像首没唱完的歌。
陈辞握着那块沾了她体温的麻布,忽然想起昨夜的事。
他昨夜值夜,路过静心观后山的寒潭,听见潭边有动静。
借着月光一看,正是月漓。
她蹲在潭边,手里捧着块玉佩,正用灵泉一点点擦拭。
那玉佩的形状,竟和他怀里的镇元佩有几分相似,只是上面刻着冰纹,不像他的这块只有云纹。
他没敢惊动,只远远看着。
月光落在她侧脸,睫毛上沾着潭水的雾气,神情专注得让人心颤。
首到她把玉佩揣回怀里,转身时,他才看清那玉佩的一角,似乎缺了块,边缘还留着模糊的刻痕,像是个“辞”字的残笔。
此刻握着麻布,陈辞忽然抬手摸了摸怀里的镇元佩。
玉佩背面的空白处,不知何时浮现出半道浅浅的冰纹,正和记忆里月漓那块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地对上。
他低头,看着石壁上那只带翅膀的狐狸,忽然拿起青石尖,在旁边刻了个小小的“辞”字。
刻得极浅,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风从葬剑渊深处吹上来,带着崖底的水汽,却没了往日的寒意。
陈辞望着月漓消失的方向,手里的麻布还留着她的余温,像块被焐热的冰,慢慢融进了骨血里。
而另一边,月漓回到静心观,刚坐下准备早课,就觉袖中的竹简硌着什么。
她悄悄摸出来一看,竟发现竹简背面还有行小字,是用青石尖轻轻划的:“冰融了,会成水。”
她猛地想起寒潭里的那枚玉佩,想起昨夜擦拭时,冰纹里渗出的那滴温水。
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笑了,眼角眉梢的清冷,都化作了化不开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