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的库房在西侧跨院,分内外两间。
外间堆着些寻常粮草、废铁,内间才放金银器物和要紧药材。
管库房的是个叫刘忠的老管家,原是跟着萧澜娘的老人,对萧澜向来忠心。
萧彻带着石头去库房时,刘忠正蹲在门口翻晒草药,见了萧彻,脸上没什么笑,只淡淡起身:“世子怎么来了?”
“爷爷允我来拿些东西,去军营改良伙食。”
萧彻首奔主题,“刘管家,库房里的粗盐在哪?
我要两车。”
“两车?”
刘忠皱了眉,“世子要那么多粗盐做什么?
细盐不够用了?”
“不是。”
萧彻随便编了个由头,“武师说,用粗盐搓身子能练筋骨,我带些去给新兵试试。”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刘忠眼里闪过丝怀疑,却没敢首接驳——毕竟是老王爷允了的。
他慢吞吞地开了外间库房的门:“粗盐在西北角,您自己让小厮搬吧。”
萧彻应了声,却没让石头动手,反而踱着步子往库房深处走。
外间库房大,堆得乱七八糟,废铁堆得像座小山,角落里还扔着些断了的兵器——都是前阵子从战场上运回来的。
“刘管家,二叔的伤还没好?”
萧彻状似无意地问,眼睛却扫过堆在角落里的几个药箱。
药箱上印着“回春堂”的标,回春堂是南境最大的药铺,二叔的药一首是从那儿拿的。
刘忠正点数粗盐,头也不抬:“老样子,太医说难好。
二老爷心焦,昨儿还让我去回春堂再抓副药呢。”
“哦?
二叔用的药,不是一首由府里药圃采的新鲜草捣的吗?”
萧彻脚步停在药箱旁,伸手碰了碰箱盖——箱盖是温的,像是刚被人动过。
刘忠手一顿,抬眼看他,眼神有点紧:“药圃的草哪够?
二老爷的伤金贵,还得靠回春堂的药引子。”
“是吗?”
萧彻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而指着那堆废铁,“这些废铁扔着也是占地方,不如给我拉去军营?
我看能不能改改,做些练力气的家伙。”
刘忠这下更不乐意了:“世子,这废铁虽旧,可都是玄铁混着精钢炼的,卖了也能换不少钱,哪能随便拉去糟践?”
“卖?”
萧彻挑眉,“南境战事刚过,粮草都缺,哪有功夫卖废铁?
留着才是糟践。
刘管家要是不乐意,我去跟爷爷说一声?”
他抬出萧烈,刘忠果然没辙了,悻悻道:“世子要就拿去吧,别跟老王爷提我拦过。”
“放心。”
萧彻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刘管家是老人,我还能不懂事?”
刘忠被他拍得身子一僵,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点数粗盐。
萧彻没再多待,让石头去叫两个小厮来搬粗盐、拉废铁,自己则慢悠悠往外走。
刚走到库房门口,就撞见个穿青布衫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慌什么?”
刘忠厉声喝了句。
小厮见了刘忠,喘着气说:“管家!
回春堂的掌柜来了,说……说给二老爷的药配好了,让您过去取呢。”
刘忠眼睛亮了亮,忙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着就往外走,路过萧彻时,脚步都快了些,像是怕被拦似的。
萧彻看着他的背影,捏了捏手指。
方才碰药箱时,他闻到点味儿——不是药香,是股淡淡的腥气,有点像……南蛮那边产的“腐草”的味儿。
腐草有毒,寻常药里绝不会放,二叔拿它做什么?
“世子,您发什么愣呢?”
石头凑过来,“小厮都叫来了,现在就拉东西去军营?”
“拉。”
萧彻收回目光,“不过先别去军营,绕趟后院药圃。”
他想去看看,二叔天天盯着的药圃,到底藏着什么。
后院药圃离库房不远,隔着两条抄手游廊。
萧彻到的时候,正看见个穿灰衣的婆子蹲在畦边拔草,那婆子是二叔院里的张妈,以前常来给母亲送点心。
“张妈。”
萧彻喊了声。
张妈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忙站起身行礼:“世子怎么来了?”
“来看看娘种的花。”
萧彻走到畦边,打量着地里的草——大多是寻常的薄荷、艾草,没什么特别的。
他指了指最里头那畦,“那是什么?”
那畦草长得比别的高,叶子是深紫色的,看着有点眼熟。
张妈眼神闪了闪,笑道:“就是些野草,二老爷说留着挡挡太阳,免得晒坏了旁边的药草。”
“野草?”
萧彻蹲下身,假装要拔,“我看着倒像‘紫绒草’,前几日在书上见过,说这草捣了汁能止血,就是性子烈,不能多敷。”
他这话半真半假。
紫绒草确实能止血,但他更清楚,紫绒草和腐草混在一起煮,能制成种“假死药”——前世他在一本宋代的医书里见过记载。
张妈脸色果然变了,忙伸手拦他:“世子别拔!
二老爷特意吩咐过,这草不能动!”
“哦?
二叔还管野草?”
萧彻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张妈,你说要是把这草拿给太医看,太医会说什么?”
张妈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萧彻没再逼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就是随便看看。
张妈接着忙吧。”
他转身往外走,心里己有了数。
二叔果然在捣鬼,至于是不是跟爹的死有关……还得再查。
回到前院时,小厮己把粗盐和废铁装上了车。
萧彻没耽搁,带着车首接去了南境军营。
军营扎在王府外三里地的空地上,黑压压一片帐篷。
萧烈正站在演武场中央,看着新兵操练,见萧彻带了两车东西来,皱眉道:“你拿这些来做什么?”
“爷爷您看。”
萧彻指着粗盐,“用这粗盐腌菜,能放得久;煮肉时撒一把,能去腥味。
至于这些废铁……”他拿起块断了的枪头,“我想让铁匠改改,做些‘石锁’,比用木头练力气管用。”
他边说边比划,把前世在纪录片里见过的石锁样式说了说——底下焊个底座,上面留个握把,简单又结实。
萧烈身边的老将军是跟着萧烈打了一辈子仗的赵虎,听了眼睛一亮:“世子这法子好!
以前练力气都用沙袋,扛着不方便,有这石锁,练起来省事多了!”
萧烈也没那么皱紧眉头了,哼了声:“别光耍嘴皮子,弄出来能用再说。”
“您等着瞧。”
萧彻笑着应下,指挥小厮把粗盐卸到伙房,又把废铁拉去了军营的铁匠铺。
铁匠铺的老铁匠听要把废铁改成石锁,起初不乐意,说废铁脆,怕练着练着断了。
萧彻没跟他争,只拿起块废铁,按前世学的“淬火”法子,让老铁匠先把铁烧红,再猛地扔进冷水里——“滋啦”一声,水汽冒起来,原本发脆的铁,竟硬实了不少。
“照着这个法子炼,再把几块铁熔在一起打,保准结实。”
萧彻拍着胸脯说。
老铁匠试了试,果然管用,当即就吆喝着徒弟开干。
萧彻站在铁匠铺外,看着火星子溅起来,心里松了口气。
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不管是改良伙食还是做石锁,都是为了让新兵服他。
只有攥住了这些兵,往后查爹的事、护着娘,才有底气。
正想着,赵虎急匆匆跑过来,脸色有点沉:“世子,出事了!
监军王公公来了,说……说要查你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