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光漫过凌家祖地的飞檐，将祠堂染成暗红。
凌苍颜跪坐在蒲团上，雪白圣女长袍垂落如瀑，额间用朱砂绘就的鸿蒙神纹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殿外百姓的叩拜声像隔了层毛毡，闷钝地撞进耳中——这是她十六岁成年礼的前夜，按照族规，她需在祠堂跪诵《鸿蒙圣典》首至子时，接受族人的供奉与祝福。
"圣女大人福泽万代——"老祭司的唱诵混着香灰的气息漫过来，凌苍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袍下摆。
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股躁动的热流又在翻涌，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骨髓。
这是自她记事起便如影随形的痛楚，族中长老说这是"圣体与天地共鸣的征兆"。
因此，她从小被单独养在圣院，每日用各种灵草泡洗，由苏嬷嬷亲自照料。
铁链拖地的声响突然刺破经典。
凌苍颜猛地抬头，殿门被踹开的瞬间，穿玄铁甲的护院拖着个灰布衫的身影撞了进来。
那是苏嬷嬷！
她鬓发散乱，左脸肿得老高，嘴角淌着血，可看见凌苍颜的刹那，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出光来："小姐——快逃！
他们要拿你祭天！
""放肆！
"执刑长老凌厉的呵斥声炸响。
他手持淬毒的九节鞭，鞭梢"啪"地抽在苏嬷嬷后颈。
老人的叫声戛然而止，被拖行的身体重重撞在青石板上。
凌苍颜踉跄着扑过去，却被护院横刀拦住。
她看见苏嬷嬷的手指在地面抓出血痕，朝她的方向拼命伸着，掌心里攥着半块残玉。
"苏嬷嬷！
"她喊得嗓子发疼，可回应她的只有凌震岳的脚步声。
族长大人穿着玄色绣金的族服，腰间悬着代表最高权柄的"镇族令"。
他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凌苍颜时像在看一块待宰的肉："将无关人等带下去。
""不——"凌苍颜扑向苏嬷嬷，却被护院死死钳住双臂。
她看见苏嬷嬷的嘴张了张，最后一丝力气全用在将残玉塞进她手心。
铁链拖动的声响再次响起，苏嬷嬷的头无力地垂向地面，发间银簪"叮"地落在她脚边，断成两截。
祠堂外的风卷着血腥味灌进来。
凌苍颜跪在地上，残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低头去看，玉面刻着模糊的古字"鸿蒙归始"，这字迹让她想起幼时无数个深夜——苏嬷嬷守在她床前，用温玉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低声呢喃："这身子……不是福，是祸啊。
"原来不是苏嬷嬷总说胡话，是她早知道真相。
"苍颜。
"凌震岳的声音像淬了冰，"过来。
"凌苍颜慢慢起身，圣女冠上的珠串随着动作摇晃，撞出细碎的响。
她望着这个从小教她读族规、夸她是凌家荣耀的男人，突然笑了："玄天门允诺庇护我族百年，所以要拿我的圣血祭古祭坛？
"凌震岳的瞳孔微缩——他没料到这个被圈养了十六年的"圣女"会知道交易细节。
但很快，他恢复了惯常的漠然："圣体本就不属于凡人。
你活着，就是在贪占天地的恩赐。
""恩赐？
"凌苍颜的指甲掐进掌心，"是你们用香火供着我，用灵草泡着我，把我养成会走路的药人！
"她举起手中残玉，"苏嬷嬷用命换来的东西，是不是在告诉我，你们根本不是在供奉圣女，是在养祭品？
""够了。
"九节鞭甩在地上，抽起一片火星，"时辰到了。
"祭坛在祖地最深处，被九道锁灵链封了三百年。
凌苍颜被押着走下石阶时，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血池翻涌着猩红雾气，池底沉埋的骸骨泛着幽蓝磷火，历代凌家强者的魂灵被困在其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锁灵链。
"凌厉阴恻恻地笑，"贯穿双肩，封你经脉。
"剧痛从肩胛骨处炸开。
凌苍颜闷哼一声，看见银色锁链穿透自己的血肉，在地面拖出蜿蜒的血痕。
锁链上的封印阵纹突然亮起红光，像无数条火蛇啃噬着她的经脉——这是专门针对圣体的封印术，要确保她的血在献祭时不会外泄半分。
"念咒。
"凌震岳站在祭坛最高处，族令指向血池。
凌厉的咒语裹着腥风灌进耳朵。
凌苍颜被吊在血池上方，脚下是翻涌的血浪，头顶雷云开始聚集。
她能感觉到圣血在血管里沸腾，每一滴都像要挣破皮肤，与血池产生某种可怕的共鸣。
意识逐渐模糊时，她听见凌震岳说："这是你该有的结局。
""结局？
"她呢喃着，口中溢出的鲜血滴落在祭坛中央。
异变突生。
那滴血没有坠入血池，而是悬在半空，与池底一块布满裂痕的残碑产生共鸣。
古老的铭文从残碑上剥离，在虚空中组成环形光阵，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风停了，火熄了，连血池里的哀嚎都突然静止。
凌苍颜猛地睁眼，她听见了——不是人声，不是风声，是天地的呼吸。
那是一种超越丹田的律动，从她的指尖、发梢、每一寸皮肤渗入，在体内奔涌如潮。
雷云在她瞳孔里裂开，露出星辰的微光；血池的腥气化作清晰的元素波动，在她感知中呈现出赤橙黄绿的脉络。
原来她从来不是无法修炼，而是不需要修炼——她的气海，是整片天地。
"你，本就是，自然之子。
"这声音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凌苍颜望着掌心的残玉，终于明白苏嬷嬷的眼泪、凌家的供奉、十六年的痛苦，原来都是为了等这一刻——当圣血唤醒残碑，当她真正"看见"天地。
"叮——"锁灵链突然发出脆响。
凌苍颜低头，看见锁链上的封印阵纹正在崩裂，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凌厉的咒语卡在喉咙里，惊恐地后退两步。
凌震岳的族令"当啷"坠地，他盯着被红光笼罩的凌苍颜，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血池的猩红雾气突然倒卷，在凌苍颜脚下形成旋涡。
她悬在半空的身体开始下沉，而那片红光，正顺着她的血管，向西肢百骸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