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岐为我试遍百毒,不是因我爹是医仙,而是为我。他去幽冥谷前,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知鸢,师父应了。待我从幽冥谷取回解药,就风光娶你过门。我信了,以金针续命,
苦等三年。三年后,陆岐废了一身修为回来,捧着一纸婚书跪在我爹面前。求娶的,
却是曾在他弥留之际喂过他一口水的采药女。求师父成全,阿月于我有救命之恩,
我愿以余生相报。我爹没说话,将为我续命的最后一枚金针递给了我。众目睽睽下,
我却拔下心口续命的毒针,接过那纸婚书。我笑着把那枚沾着我心头血的毒针,
亲手簪在阿月发间:好妹妹,这枚凤钗,便当是我的贺礼了。
宁王迎娶侧妃的仪仗绵延十里,我披上嫁衣,坐上了那顶去往鬼门关的喜轿。出嫁那日,
内力尽失的陆岐却疯了般拦住喜轿,用他捡来的断剑抵住自己的喉咙,哑声求我:知鸢,
别去,好不好?1.神医谷的杏花开了又谢,整整三轮。我心口这枚七情针,
也陪了我三年。它以我心血为养,以我情思为食,让我活,也让我痛。今日,陆岐回来了。
他一身布衣,风尘仆仆,曾经清亮的眼眸如今黯淡无光,
一身引以为傲的修为也散得干干净净。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旁,
还跟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姑娘,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我爹站在我身前,脸色铁青。陆岐越过我,直直跪在我爹面前,双手高高举起一纸婚书。
师父,徒儿不孝,此生怕是无法回报您的养育栽培之恩。他声音沙哑,
每一个字都像被砂石磨过。阿月在我弥留之际,喂了我一口救命水。求师父成全,
我愿以余生相报。那姑娘,叫阿月。一口水,换他余生。那我呢?
我这三年靠毒针吊着的命,又算什么?满谷的弟子都看着,窃窃私语。我爹气得浑身发抖,
却终究没发一言,只是转身,将一个锦盒递到我面前。里面是最后一枚七情针。
若再扎下去,我便彻底没了回头路,只能靠它苟延残喘,直至油尽灯枯。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哭,会闹,会求我爹杀了这对狗男女。我没有。我推开锦盒,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伸手,猛地拔下了心口那枚温养了三年的毒针。黑红色的血瞬间涌出,
染红了我的素白衣襟。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但我站稳了。我接过陆岐手里的婚书,
看也没看,递给了他身后的阿月。然后,我举起那枚沾着我心头血的毒针,对着日光,
看它泛着诡异的幽光。好妹妹,初次见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笑意盈盈,
走到瑟瑟发抖的阿月面前,无视陆岐惊怒的眼神,亲手将这枚毒针簪入她的发髻。
这枚凤钗,便当是我的贺礼了。2.阿月尖叫一声,瘫软在陆岐怀里。
我的头……好痛……陆岐抱着她,抬头看我,眼中满是血丝,愤怒与不可置信交织。
沈知鸢!你疯了!?我看着他,笑意更深。疯了?陆岐,我清醒得很。这枚针,
自我三年前种下,便与我血脉相连。如今赠予阿月妹妹,也算物尽其用。我转身,
对着满谷的弟子朗声道:三日后,我将嫁与宁王为侧妃。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宁王萧珏,当朝第一权臣,手段狠戾,性情暴虐。传闻他府中已有三位侧妃死于非命,
个个死状凄惨。嫁给他,无异于踏入鬼门关。陆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譚,猛地站起来。
你胡说什么!宁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不能嫁!我为何不能嫁?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倒是你,陆岐,管好你的阿月妹妹吧。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回我的院子。心口的伤在叫嚣,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我不能倒。回到房中,我再也撑不住,一口血喷在地上,眼前一黑,栽倒下去。昏迷前,
我仿佛看到爹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鸢儿!3.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
陆岐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是爹捡回来的孤儿,天赋卓绝,是神医谷百年不遇的奇才。
他会陪我在杏花树下练剑,会偷偷下山给我买糖葫芦,会在我闯祸后替我受罚。我中毒那天,
他抱着我,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知鸢,别怕,我一定给你找回解药。七情之毒,
无药可解,唯有幽冥谷的忘忧草能以毒攻毒。但幽冥谷九死一生,千百年来,
无人能活着出来。我爹不同意。陆岐却跪在祠堂前,以血起誓。我陆岐此生,
非沈知鸢不娶。若不能救她,我愿与她共赴黄泉。他走后,我便用我娘留下的禁术,
以七情针续命。此针以施针者的情爱为引,若被爱者变心,施针者便会心血枯竭而亡。
我从未想过,陆岐会变心。我醒来时,爹就坐在我床边,一夜之间,鬓角竟添了白发。
鸢儿,你何苦如此。我坐起身,心口已经包扎好,但那种空荡荡的痛楚,
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爹,我没有别的路了。七情针离体,我最多还有七日可活。
与其在谷中慢慢等死,不如去赌一把。爹沉默了许久,
叹了口气:宁王那边……你真的想好了?我点点头。想好了。宁王萧珏,
是我最后的生机。也是我复仇的唯一筹码。门外传来陆岐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师父,
求您让我见见知鸢。爹冷着脸起身:让他滚。4.宁王府的聘礼,
在第二天清晨便送到了神医谷。红绸覆盖的箱笼从谷口一直排到我的院门前,
领头的是宁王府的总管,李德。李总管面白无须,笑眯眯的,眼神却精明锐利。
他对我爹行了个大礼,态度恭敬。沈神医,王爷说了,沈姑娘是未来的宁王侧妃,
一切礼制,皆按王妃的规格来。我爹面无表情:有劳王爷费心。李总管又转向我,
递上一只紫檀木盒。沈姑娘,这是王爷给您的信物。我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异香。回魂丹。我轻声说出它的名字。
李总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姑娘好眼力。王爷说,此丹可保姑娘七日心脉不衰。
这哪里是信物,这分明是在告诉我,他萧珏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收下药丸,服了下去。
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瞬间压下了心口的绞痛。替我多谢王爷。李总管走后,
陆岐冲了进来,他看到了满院的聘礼,脸色煞白。你真的要嫁?聘礼都收了,
自然是真的。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惊人。我不准!知鸢,你听我说,阿月她……她很善良,她不是故意的,
你别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们!我甩开他的手,觉得无比可笑。报复?陆岐,
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嫁给谁,不嫁给谁,都与你无关。你现在该关心的,
是你的阿月妹妹。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那枚凤钗,好看吗?
5.陆岐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想起了阿月发间那枚沾血的毒针。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拂了拂衣袖,不过是让她也尝尝,心血被一点点蚕食是什么滋味。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解药!把解药给我!解药?我笑了,陆岐,你也是学医的。
你该知道,『七情』针,无药可解。除非,能找到幽冥谷的忘忧草。
可他为了给阿月一个余生,已经废了一身修为。如今的他,连神医谷后山都上不去,
遑论幽冥谷。陆岐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懒得再看他这副模样,转身欲走。
他却突然冲上来,从背后抱住我。知鸢,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把针取回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
曾几何时,这个怀抱是我最眷恋的港湾。如今,只让我觉得恶心。我没有挣扎,
只是冷冷地开口:陆岐,你知道吗?『七情』针,以情为引。你抱着我的时候,
它在你那位阿月妹妹身上,会发作得更厉害。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我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衣襟,回头看他。别再来烦我。否则,
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我心中没有半分快意,
只有一片荒芜的冷。爹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眼神复杂。鸢儿,你这又是何苦。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我摇摇头:爹,我不伤她,死的就是我。拔下毒针的那一刻,
我就已经将自己逼上了绝路。要么,在宁王府找到生机。要么,拉着陆岐和阿月,
一起下地狱。6.接下来的两日,谷中一片忙碌。红色的绸缎挂满了杏林,下人们进进出出,
准备着我的嫁妆。陆岐没有再来找我,但我听说,阿月的情况很不好。
她开始整日整夜地头痛,呕吐,身上出现了和我当初中毒时一样的红疹。陆岐守着她,
寸步不离,用尽了毕生所学,却毫无用处。他去求爹,跪在丹房外一天一夜,
爹始终没有开门。整个神医谷,除了我,无人能解七情针的毒。而我,
连看都懒得去看他们一眼。出嫁前一晚,爹来到我的房间。他递给我一个包裹。这里面,
是你娘当年用过的金针,还有她留下的几张丹方,你都带上。他顿了顿,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假死丹』。万一……到了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
就服下它。爹会去给你收尸。我的眼眶一热,接了过来。爹,女儿不孝。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