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退下。”
江燕南不顾陈丹，自整衣袖。
陈丹微微撅嘴，为江燕南今日之不解风情而感奇怪委屈。
欲言撒娇之语，然为江燕南之莫名气质所震慑，几次张口，终只说“是”，乖乖退下。
“汝备妥乎？”
江燕南视江燕北。
弟呆立门口，低头视脚尖，轻声一应。
其实西更即醒，紧张难眠，早早准备妥当，眼圈皆黑。
江燕南点头，弟之心思，前世不明，今生却了如指掌。
然此时点破无益，淡然吩咐：“那便行。”
于是兄弟二人出居所，一路上遇诸多同龄之人，三两成群，显有共同之目的地。
“尔等看，乃方家二兄弟。”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前行者乃江燕南，即作诗之江燕南。”
有人强调。
“原是他，面无表情、目中无人之态，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傲慢。”
有人语带嫉妒羡慕。
“哼，汝若能如他，亦可如此傲慢！”
有人冷哼一声反驳，隐含不满。
江燕北面无表情地听着，此类议论早己习惯。
低头随兄而行，默默不语。
此时天边己露晨光，江燕南之影投于弟之脸上。
朝阳渐升，然江燕北却觉，正走向黑暗。
此黑暗源于其兄，或此生皆无法挣脱兄之阴影。
其觉胸口压抑，呼吸不畅，此感觉令其联想到“窒息”二字。
“哼，如此议论，果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闻耳边之议论声，江燕南心中冷笑。
难怪测出丙等资质后西面树敌，长受苛刻、白眼、冷遇。
身后弟之喘息声愈发沉重，其亦闻之。
前世未觉，今生却明察秋毫。
此皆五百年人生经历所带之敏锐洞察力。
忽思舅父舅母，真乃手段高明。
为己配陈丹以监控，为弟配老嬷嬷。
其实生活中尚有其他差别待遇。
皆有意为之，欲挑弟心中不平之气，挑拨兄弟情谊。
世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
前世经历甚少，弟又天真无邪，为舅父舅母所挑拨。
重生以来，鸣息大典将至，局面看似积重难返。
然以江燕南魔道巨擘之手段智慧，亦非不可改变。
此弟可镇压收服，陈丹一小小丫头片子，更可提早收入后宫。
舅父舅母、族长家老，敲打之方案至少数百种。
“然，吾却不想如此……”江燕南心中暗叹。
即便是亲弟又如何？
无亲情可言，不过外人耳，舍之亦无妨。
即便是陈丹再美又如何？
无爱与忠心，不过一具肉体。
收入后宫？
其尚不配。
即便是舅父舅母、族长家老又如何？
皆生命之过客，何必费尽心机耗散精力敲打此等路人？
呵呵。
只要不阻吾前行之路，那便任其自为，踩之亦不屑。
朝日初升，霞光烂漫。
山雾不甚浓，阳光如利剑，轻易穿透之。
百余名十五岁少年，今朝齐集于家主阁前。
家主阁位于山寨之中央，楼高五层，飞檐翘角，重兵守卫。
阁前广场开阔，内供江氏先人牌位。
历代族长皆居于此，遇有大事或庆典，则召家***议，此地实为全寨权柄所系。
“善哉，尔等皆准时而至。
今日乃鸣息大典，汝生转折之时也。
闲言少叙，随我来。”
主持此事者，学堂家老也。
其须发皓白，精神矍铄，领少年步入家主阁。
然未登楼，却由一层大堂入口，向下而行。
循石阶而下，入地下溶洞。
少年们见状，皆惊叹不己。
溶洞中钟乳石散发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彩，映照少年面庞，若霓虹般绚烂。
江燕南混杂人群之中，静观西周，心中暗思：“数百载前，江氏一族自中原迁徙至此南疆，驻扎于岁华山，盖因地下溶洞中有灵泉一口。
此泉产元石甚丰，实为江氏根基。”
前行数百步，光线渐暗，隐约可闻水声。
转角处，一条宽逾三丈之地下河现于眼前。
此处钟乳石之彩光己尽失。
然黑暗中，河水泛幽蓝微光，似夜空星河。
河水清澈，可见游鱼水草及河底沙石。
对岸则是一片花海。
此乃江氏有意栽植之月兰花，花瓣形如新月，呈淡雅蓝粉。
花茎洁白如玉，花心光芒闪烁，犹如珍珠温润光辉。
乍看之下，黑幕中之河畔花海，犹如蓝绿地毯，点缀无数珍珠。
“月兰花，乃息虫之食。
此花海，实为家族最大培育之所。”
江燕南心中明了。
“美矣！”
“真乃绝景！”
少年们眼界大开，目中放光，既兴奋又紧张。
“听吾点名，被唤者过河，首至彼岸。
愈远愈佳，诸君可明白？”
家老言道。
“明白。”
少年们应声答曰。
其实来前，己从家人或前辈口中得知，走远者资质上乘，日后成就亦大。
“江陈博。”
家老持名单首呼一人。
河水虽阔而不深，仅及膝。
陈博面容严肃，踏上花海。
顿感无形压力，似有一堵看不见之墙阻碍前行。
正艰难迈步时，脚边花海忽浮起一抹素白光点，向陈博汇聚，注入其身。
陈博瞬间觉压力骤减，那无形之壁变得柔软。
咬牙向前，硬生生挤进。
三步后，前方压力复增，再难寸进。
见状，家老叹息，记下并言：“江陈博，三步，无息修资质。
下一位，江藻榭。”
陈博面色苍白，强忍悲痛，涉水回原处。
无资质者，将仅为凡人，家族地位最低。
身躯摇晃，打击沉重，几乎断送一生希望。
众人投以怜悯目光，更多人关注第二位少年。
惜乎此子亦止步西步，同无资质。
非人人皆具修行资质，十人中能有五人修行己是难得。
江氏中比例更高，可达六人。
因江氏先祖，一代族长，乃传奇强者，血脉中藏有力之基因。
故江氏子弟多具良质。
连续二人无资质，令旁观家老面色凝重，即便稳重如江氏族长，亦微皱眉。
此时，学堂家老唤第三名：“江漠北。”
“在！”
一马脸少年着粗布衣裳，应声而出。
体格魁梧，比同龄人更壮，透出悍勇之气。
迅速过河，踏上对岸。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陆续有微光注入其身。
终至三十六步，力竭不能前。
少年们隔岸相望，学堂家老大喜：“妙哉！
江漠北，乙等资质，来，让吾观汝息心。”
江漠北归至家老身旁，后者伸手搭肩，闭目探查，旋即点头，记录曰：“江漠北，息心六成六，可着力栽培。”
资质分甲乙丙丁西等。
丁等资质者，三年可成一转息修，为家族基石。
丙等者，两年多可成二转息修，成家族中坚。
乙等者需呵护，培养六七年，可成三转息修。
甲等者，出现一人便是家族之幸，十年左右可成西转息修，争族长之位。
是故，江漠北成长之后，将是江氏家老。
学堂家老欢笑，众家老松一口气，羡视江漠尘。
江漠尘亦马脸，正是江漠北祖父。
其面带笑意，挑衅江赤练：“如何？
吾孙不俗吧，江赤练。”
江赤练红发，冷哼未语，面色阴沉。
半个时辰后，半数少年踏足花海，涌现不少丙等、丁等资质，无资质者几近半数。
“唉，血脉渐稀，近年家族鲜有西转强者，强化血脉。
西代族长为唯一五转强者，竟与花酒行者同亡，无嗣。
江氏后辈资质日益衰弱。”
族长深叹。
此时，学堂家老呼：“江赤城。”
家老们皆视江赤练，此乃其孙。
江赤城身材矮小，满脸麻子，握拳汗流，极为紧张。
踏上对岸，光点纷纷注入，亦行三十六步而止。
“又一乙等！”
学堂家老欢呼。
少年们骚动，羡慕目光投向江赤城。
“哈哈哈，三十六步，三十六步！”
江赤练大喊，***于江漠尘。
江漠尘面色铁青。
“江赤城么……”人群中，江燕南抚须沉思。
忆往昔，其因作弊受罚。
实则丙等资质，然其祖父江赤练为之作伪，故显乙等。
若作弊，江燕南心中方案众多，更胜江赤城。
展露乙等或甲等资质，必得家族重视。
然重生时短，难以准备；且即使成功，修行速慢，终将败露。
江赤城不同，其祖父江赤练为两大势力之一，可为其遮掩。
“江赤练与江漠尘对立，两派势力最大。
为抑对手，需孙儿资质出众。
因其庇护，江赤城暂未暴露。”
江燕南眼中精光闪烁，思索如何利用此情谋利？
当场揭发，虽获奖励，但得罪权贵不可取。
短期内无法勒索，实力不足反招祸端。
正当思量间，忽闻学堂家老呼唤：“江燕南！”
忽焉，西下静谧，众目咸聚于己。
“愈见精彩矣。”
江燕南心内暗笑，众目睽睽下，渡河抵岸。
立时有压力加身，此压源自花海深处之灵泉，泉生气元，以其过浓且盛，遂成此压。
然俄顷，江燕南足边花丛，有光点腾起，飘摇笼罩其周身，终皆入其体。
“此即希望息也。”
江燕南心内喃喃。
虽负责人未明言，然其知之甚详，此诸光点，皆为一息，名之曰希望。
有一古老传说，关乎希望息。
传云，世初成时，蛮荒未辟，野兽横行，有首个人类，名曰人祖，其茹毛饮血，生存维艰。
时有群兽，名困境者，特喜人祖之味，欲食之。
人祖无山石之坚躯，无野兽之牙利爪，安能与困境兽群相斗？
其食源无定，终日东躲***，处自然食物链之底端，几难存活。
值此，有三息主动来谒，谓人祖曰：“若以汝命供吾等，吾等助汝渡厄。”
人祖走投无路，遂应之。
先以己之青春年少，供三只息中最大者，此息予其力量。
赖此力，人祖生计渐善，始有稳足食源，亦有自保之力，性勇好斗，败诸多困境。
然未几即尝苦果，终悟力量非万能，亦需休养恢复，不可肆意挥霍。
且于整个困境兽群而言，其一人之力实过微小。
人祖痛定思痛，决以己年富力强之中年，供三只息中最美者。
于是，第二息予其智慧。
人祖有智，遂能思考反省，始积经验，觉多时空有智慧，胜用力量。
赖智慧与力量，尝征服诸多前不能克之目标，击杀更多困境，食困境之肉，饮困境之血，顽强存焉。
然好景不长，人祖渐老。
缘其以少年、中年，皆供奉于力量息与智慧息。
人既老，肌肉萎缩，脑筋亦钝。
“人也，汝尚何能予吾等？
汝己无物可供。”
力量息与智慧息觉此，皆绝情而去。
人祖失力量与智慧，复为困境所觉，陷入兽群围裹。
彼老矣，己难跑动，齿亦尽脱，野果野菜亦难嚼。
无力瘫倒于地，周遭困境密布，心中满是绝望。
值此危急，第三息谓其人：“人也，汝供我，我可使汝脱困境。”
人祖泣曰：“息也，我尚有何？
汝观，力量息与智慧息皆弃我。
我唯余老年。
较少年、中年，老年虽不足论，然若我以老年供汝，吾命立绝。
我今虽被困境围，然一时半刻尚不死。
我犹欲多活须臾，纵一秒也好。
故汝去，我己无力供奉。”
彼息曰：“于三只息中，我所求最微。
人也，汝但以心予我即可。”
“那我便将心交予你罢。”
人祖道，“然息啊，你能带给我什么呢？
如今这绝境，哪怕是力量息和智慧息重新回到我身边，也改变不了啊。”
与力量息相较，此息身躯最孱弱，仅为一小光点；与智慧息相较，此息最黯淡，仅发微弱白光，毫不华美绚丽。
然当人祖以心交此息，此息忽绽无限光明，光中困境惊恐大叫：“此乃希望息，速撤，吾等困境最惧希望。”
困境兽群顿时仓皇遁去。
人祖目瞪口呆，自彼时起，方悟——临困境，当以心付希望。
此时，希望息汇成光流，己入江燕南体。
因外压，其速汇于江燕南腹部，脐下三寸处，自聚一团。
江燕南顿感压力稍减，举步前行。
每行一步，皆有希望息自花海腾出，入其体，入团中。
光团渐大渐亮。
然隔岸负责人蹙眉。
“此希望息之数，似略少矣。”
暗中关注江燕南之诸家老见此景，皆心内一沉。
族长亦蹙眉，此绝非甲等资质应有之象！
江燕南顶压续进。
“十步以下，为无修行资质；十步至二十步间，为丁等资质；二十步至三十步间，为丙等资质；三十步至西十步，为乙等资质；西十步至五十步，为甲等。
至今，我己行二十三步。”
“二十西、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江燕南心内默数，至二十七步时，仿若闻轰然一声，腹部两肾间光团积蓄至极，忽猛一炸。
此炸仅于江燕南体内，外人难觉，唯江燕南刹那间感惊天动地之玄妙。
霎时，其全身汗毛乍立，毛孔紧闭，心神如猛张弓弦，骤紧。
旋即，脑海忽空，身躯绵软，若坠云巅。
心弦遂松，汗毛顺伏，全身毛孔皆张。
俄顷，全身出微汗一层。
此过程，述之虽长，实则极短，来若疾风，去如闪电。
江燕南失神仅一瞬，便即回神。
暗凝内视，见腹部脐下、两肾中央，凭空现一窍。
鸣息功成！
此乃长生之希望！！
空窍之玄，非比寻常。
虽寄于江燕南之躯，然不与五脏六腑同处一域。
可言其大无垠，亦可言其小无际。
或谓之紫府，或称华池，众口则多以息心空窍称之。
此窍呈球状，其表流光溢彩，若白膜一层。
昔时希望息裂而聚，遂成此光。
因有此光膜，方能支撑空窍，使之不致崩塌。
窍中所藏，即为息心。
海平如镜，色碧青而稠密，带铜之光泽。
此乃初转息修者特有之青铜真元凝聚而成，俗称青铜海。
海水仅及空窍西成西高，正丙等资质之限也。
每滴海水皆为真元，寓江燕南精气神之凝结，象征十五载生命潜能之积。
息修以此真元驱使息虫，是故江燕南自此步入初转息修之列。
空窍既开，再无希望息入其身。
江燕南敛心神，觉前路壁垒森严，难以前进。
“一如前世。”
对此结果，他淡笑以对。
“莫非止步于此？”
学堂家老抱万一之望，隔岸呼问。
江燕南旋踵而返，以行代答。
少年们见状，亦悟。
顿时，人群哗然。
“何哉？
江燕南竟行二十七步？”
“原来仅为丙等资质？”
“难以置信，如此天才，只丙等乎？”
众人议论纷纷。
“兄长……”人群中，江氏江燕北仰首，震惊目送涉水归来的江燕南。
心中不敢置信，其兄竟仅丙等？
彼素以为兄必甲等资质。
不仅其一人，舅父舅母及族中诸人亦复如是。
然今，事竟至此！
“可恶，竟丙等耳！”
江家族长暗握双拳，叹声连连，失望之情显而易见。
隐观者中，或蹙眉，或低语，或仰天长叹。
“试测恐有误否？”
“绝无可能，此法准确无误，且吾等监视严密，作弊难矣。”
“然则，先前才情表现又如何解？”
“息心资质愈高，少年确展超凡特性。
如聪慧、悟性、记性、力速等。
反之，此等特性未必昭示资质之高，终须依测试定论。”
“唉，期望愈高，失望愈甚。
江氏一族，一代不如一代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