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锐的嚎叫如同进攻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废墟。
苏一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一把接住大牛塞过来的水和罐头，借着惯性向前冲去，身后是令人头皮炸裂的刮擦声和密集的、非人的奔跑声！
“这边！”
苏一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被急促的风声扯碎。
他熟悉这片区域，像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那是五年末世求生刻入骨髓的本能。
下一个路口右转，有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窄道，或许能稍微阻滞一下那些东西的速度。
他能听到大牛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紧紧跟在身后，还有那因恐惧和奔跑而撕裂的喘息声。
大牛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比一般人壮实些，耐力好些而己。
身后的腥风猛然逼近！
苏一甚至来不及回头，就听到大牛发出一声混杂着恐惧和决绝的怒吼，紧接着是沉重的、肉体碰撞的闷响和利物砍入骨骼的可怕声音！
“跑！！”
大牛的吼声几乎破了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苏一猛地回头，心脏几乎停跳。
大牛庞大的身躯死死堵在巷口，消防斧竟然真的被他抡圆了砍进一只变异丧尸的肩颈，黑血喷溅。
但他显然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蛮力和狠劲。
另一只更快、更瘦长的怪物，利爪己经挥出，狠狠抓向大牛来不及收回的手臂！
刺啦——！
布帛撕裂，伴随着皮肉被轻易割开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
苏一清楚地看到大牛粗壮的手臂上爆开三道皮肉翻卷的深口子，鲜血如同开了闸般汹涌而出，周围的皮肤瞬间泛起不祥的黑灰色。
大牛因剧痛而瞬间失血的脸庞，猛地和他记忆深处另一张苍白的脸重叠了起来。
那是五年前，噬星病毒刚刚爆发，学校沦为地狱。
苏一被困在图书馆的角落，高烧不退，咳得撕心裂肺，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
是赵大牛，这个平时话不多、总是憨笑着的室友，顶着外面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混乱，冒死冲进被遗弃的校医院，抢回了一包退烧药和抗生素。
雨水和汗水糊满了大牛的脸，他喘得像要虚脱，脸色也是这么惨白，却把药死死护在怀里，见到他时还努力挤出个笑：“咳……没事，苏一，我、我力气大……你看，药拿到了……”记忆的碎片锐利如玻璃，瞬间划破现实的恐惧。
“大牛！”
苏一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发出的声音嘶哑而陌生。
“快走啊！”
大牛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冷汗瞬间浸透额发，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苏一，里面是纯粹的、近乎哀求的急切，“别管我！
求你了！”
——这句绝望的“求你了”，和五年前那句“力气大”一样，重重砸在苏一的心口，闷得他发疼。
更多的、令人心悸的脚步声从巷子两端包抄过来，嘶嚎声越来越近。
不能再犹豫了！
五年末世血与火的教训早己烙进灵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但这个用无数惨痛代价换来的生存法则，此刻却重得让他难以呼吸。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能活到今天，离不开无数次大牛用他那身憨力气和不顾性命的莽撞，硬生生替他撞开的生路！
苏一牙关几乎咬碎，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他猛地冲回去，不再试图去拉拽，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肩膀顶进大牛腋下，撑起他近一半的重量，拖着他就往记忆中的检修口方向踉跄冲去。
“撑住！”
苏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感觉大牛的身体重量惊人，并且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不祥的嗬嗬声，体温高得吓人。
身后的追兵被暂时甩开一小段距离，但它们的嘶嚎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终于，那个半掩的、锈迹斑斑的下水道检修口出现在视线里！
苏一用尽最后力气，几乎是抱着、拖着大牛一起，重重摔进那漆黑的洞口，然后反身用脚猛踹旁边一堆废弃的金属杂物。
哐当！
哗啦——杂物倒塌，勉强堵住了入口。
瞬间，绝对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了下来。
世界被隔绝在外。
只剩下黑暗中两人粗重、混乱、濒临极限的喘息声。
以及，大牛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痛苦的***。
“咳……咳咳……”他咳得浑身颤抖，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苏一……好冷……骨头里……像有无数冰针在扎……又痒……又疼……”苏一颤抖着手，摸出背包侧袋里的手摇式应急灯。
他疯狂地摇动着把手，齿轮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嘎吱声。
微弱得可怜的光晕终于亮起，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光线照亮了大牛的脸。
他的脸色灰败，嘴唇发紫，冷汗浸透了头发。
手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那三道爪痕周围，漆黑的、蛛网般的纹路正沿着血管疯狂向上蔓延，己经越过了手肘。
他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瞳孔微微散大，身体不受控制地间歇性抽搐。
丧尸化！
病毒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摧毁一个健康的普通人！
苏一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海底。
他拧开水瓶，想给他喂一点水。
但大牛无意识地一挥手，动作却带着濒死前的混乱和无力，水瓶被打翻在地，水汩汩流出。
“嗬……呃……”他的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怪响。
猛地，他睁开了眼睛。
瞳孔彻底涣散，只剩下纯粹的、原始的***和对血肉的贪婪渴望！
“大牛？”
苏一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侥幸和恐惧。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吼。
大牛——或者说，曾经是大牛的东西——猛地坐起，残留的、源于病毒激发的混乱力量将他扑倒在地！
应急灯滚到一边，光柱在墙壁上疯狂晃动，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
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张开嘴，露出变得尖利的牙齿，浓重的腐臭气息混合着他原本的味道，扑面而来。
然后，它狠狠地咬向了苏一的脖颈！
剧痛！
牙齿嵌入皮肉，压迫着骨骼，温热的血液涌出，染红了衣领。
苏一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大牛死了。
自己也要死了。
要变成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的怪物了……他等待着那熟悉的、病毒侵蚀带来的冰冷麻痹感和理智丧失的到来。
然而……除了伤口处***辣的、纯粹的疼痛，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的意识依旧清晰，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牙齿在自己皮肉间的每一次细微摩擦。
但是——“嗷——！！！”
压在他身上的“大牛”，却发出了极端痛苦、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它猛地松开了口，像是咬到了滚烫的烙铁或者剧毒的强酸，疯狂地向后蜷缩，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身体剧烈地痉挛、翻滚，猛烈地撞击着下水道的管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它眼中那疯狂的血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皮肤下翻涌的黑线也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净化、抹除！
苏一捂着流血的肩膀，僵在原地，彻底懵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
剧烈的抽搐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停止。
“大牛”瘫倒在冰冷的积水里，只剩下极度虚弱的、拉风箱般的喘息。
眼神恢复了部分涣散的清明，虽然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说的疲惫，但那确实是……属于赵大牛的眼神。
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球，目光最终落在苏一血流不止的肩膀上，又缓缓移到自己沾满黑血和唾液的嘴唇上。
愣了几秒。
巨大的恐惧、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愧疚瞬间淹没了他。
“苏…苏一……”他每一个字都气若游丝，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眼泪混着脸上的污血滑落，“我…我是不是…咬你了？
我…我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他看着苏一依旧清明的眼神和并未变异的体征，又低头看看自己正在缓慢恢复正常肤色的手臂，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痛苦。
“你的血……”他像是发现了某种神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敬畏与无法言说的困惑，“苏一……你的血……它……它……”苏一也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在淌血的伤口，又看向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却正从彻底丧尸化中逆转回来的兄弟。
下水道里，只剩下水滴从管壁坠落的声音。
嗒。
嗒。
嗒。
冰冷地敲打在两个幸存的、却仿佛窥见了更巨大未知命运的心脏上。
那微弱的应急灯光，在一旁兀自旋转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锈蚀的管壁上，仿佛无声的默剧，上演着绝望与奇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