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被讨封

镜头里的雪花噪点突然扭曲成螺旋纹路，取景框边缘渗出诡异的铜绿色。

韩露调整三脚架的手顿住了，监视器画面里分明拍到雪地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铃铛印记，每个都有脸盆大小。

"这他妈是..."徐浩凑近屏幕，防风灯在他下巴投出摇晃的阴影，"铜锈？"我摸出贴身口袋里的旧照片。

三十年前父亲林振山站在护林站门前的留影，积雪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环状凹陷，与此刻监控画面里的印记如出一辙。

阁楼突然传来木地板开裂的脆响。

我们同时抬头，陈年灰絮从天花板缝隙簌簌飘落。

苏瑶抱紧急救箱退到墙角，她背后的玻璃窗上，冰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成手掌形状。

"十二点整。

"韩露盯着腕表，呼吸在防寒面罩里凝成白霜。

几乎在秒针归零的刹那，铁皮炉里的炭火噗地熄灭，某种湿冷的腥臊味顺着门缝涌入。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咚。

咚。

咚。

每声间隔精确得如同节拍器，木门震落的积雪却在下坠途中诡异地悬浮，形成一串倒流的冰晶瀑布。

徐浩的GoPro突然自动开机，夜视模式里，门缝渗入的雪粒正在地板上拼凑出歪扭的血字——你看我像人吗"关掉！快关掉摄像机！"我扑向电源箱的手指突然刺痛，父亲失踪前寄回的最后家书从记忆深处浮现：林场西坡老椴树下埋着铜铃，要是听见雪夜铃声...凄厉的金属摩擦声刺破耳膜。

整面西墙突然爬满蛛网状裂痕，墙皮剥落处露出三十年前的旧报纸，泛黄的《林区日报》头版赫然印着："守山人集体癔症事件调查：神秘铜铃文化溯源"。

韩露的尖叫声从二楼传来。

我冲上楼梯时，她正对着梳妆镜发抖，镜面蒙着厚厚的冰霜，无数细小抓痕组成清晰的铃铛图案。

当她颤抖的手指碰到镜面，整块玻璃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里映出个穿红袄的小脚女人。

"在阁楼..."徐浩举着冒雪花的手机冲过来，"直播弹幕都在刷同一句话！"他翻转屏幕的瞬间，我看到了父亲工整的笔迹——那分明是当年护林站的值班日志残页！暴风雪在窗外卷成灰白旋涡，护林站地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我们撬开阁楼地板的暗格，二十三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整整齐齐码在蓝布上，每个铃舌都拴着截干枯的指骨。

咚咚咚。

敲门声变得急促如雨。

苏瑶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她的瞳孔在防风灯光下裂成细长的竖线："当年你爹用黑狗血浇灭我百年道行，今夜你们..."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雪崩淹没。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监控画面里无数铜绿铃铛从雪地破土而出，而三十年前的旧报纸上，父亲的名字正被锈迹一点点蚕食。

当徐浩的瞳孔开始渗出血锈时，我终于读懂了父亲日志里的暗语。

监控画面定格在凌晨三点十七分，那些铜绿铃铛印记正以每分钟三厘米的速度向护林站聚拢。

韩露蜷缩在火炉旁，羽绒服领口不知何时沾满黄褐色毛发，每扯下一根都会带起皮肉。

"你们看这个！"徐浩突然掀开东墙挂毯，霉变的墙纸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符咒。

最刺眼的是用朱砂画的八卦镜，镜面却被凿出个铃铛形状的窟窿，边缘结着黑红色的冰晶。

我摸出贴身携带的铜铃铛，铃铛撞击内壁发出空洞的回响。

父亲在最后一篇日志里写道：二十三声铃响后，黄仙姑会来收供奉。

此刻阁楼地板下传来规律的震动，就像有谁在下面敲击铜磬。

"二十三..."苏瑶机械地重复这个数字，防风灯光照出她脖颈处鳞片状的瘀青，"护林站后院的雪堆，正好埋着二十三双棉胶鞋。

"韩露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

她抓起直播用的补光灯砸向窗户，钢化玻璃竟脆得像冰糖。

暴风雪裹着腥臊味灌入屋内，雪沫在墙面凝成密密麻麻的铜铃图腾。

徐浩的GoPro自动对准窗外，夜视镜头里浮现出二十三个佝偻身影，都穿着五十年代的蓝布棉袄，脖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是当年失踪的护林队！"我拽着韩露后退，手电筒光束扫过领队那张爬满铜锈的脸——那分明是年轻二十岁的父亲！苏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指甲已经变成弯曲的利爪，竖瞳在黑暗中泛着幽绿："你爹当年用黑驴蹄子塞进我喉咙时，可没教你怎么破这铜铃阵吧？"地下室的门在此时轰然洞开。

腐朽的供桌上，二十三盏油灯正燃着青紫色的火焰，每簇火苗里都蜷缩着只黄皮子幼崽。

供牌上的金漆早已剥落，但黄三姑神位四个字还在渗出血珠。

咚咚咚。

敲门声变成了指甲抓挠门板的动静。

徐浩突然直挺挺地走向供桌，端起油灯就往嘴里倒。

燃烧的灯油顺着下巴流淌，在他胸前凝成个发光的铃铛印记。

韩露的直播手机自动开启，满屏弹幕都是三十年前护林员的工号。

当第一盏油灯熄灭时，阁楼的铜铃齐声炸裂。

雪地里的铃铛印记突然睁开猩红的眼睛，整栋木屋开始向地底塌陷。

在最后的光亮里，我看到供桌下方用血写着：林振山 戊寅年腊月廿三 叩首韩露的指尖触到手鼓蒙皮的瞬间，皮肤下突然凸起无数颗粒状硬块。

她触电般缩回手，防风灯昏黄的光晕里，鼓面泛着类似油脂的诡异光泽。

"这纹路..."我将父亲遗留的铜铃贴近鼓面，铃身铜绿突然开始剥落。

鼓皮上蛛网状的裂纹竟与铃铛表面的纹饰严丝合缝，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铸造的器物。

徐浩举着直播用的补光灯凑近，光斑扫过鼓框内侧的瞬间，我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二十三个用红漆写就的名字正在渗出黑血。

鼓槌砸落的轰鸣在耳膜炸开。

等我反应过来时，眼前的护林站已经变成飘着煤油灯光的木屋。

三十年前的林振山正把猎枪横在膝头，他脚边堆着七具黄皮子尸体，每只天灵盖都嵌着枚铜铃。

"三姑庙要塌了！"满脸冻疮的护林员撞开木门，哈气在胡须上结出冰碴，"西坡的老椴树下...全是黄皮子抬棺！"幻象随着鼓声震颤。

我看见父亲带着二十二人踏进暴风雪，他们腰间挂的铜铃在夜色中闪着幽光。

西坡积雪下隆起无数坟包般的鼓包，每处鼓包顶端都立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正对着月亮作揖叩首。

"讨封的来了！"某个护林员突然惨叫，他的铜铃铛无风自鸣。

积雪轰然炸开，上百只黄皮子人立而起，前爪合十如老僧行礼。

队伍最前方站着只白眉老鼬，它身后八个黄皮子抬着顶扎纸花轿，轿帘掀开时露出张美艳妇人的脸。

鼓声陡然变得急促。

父亲抡起浸透黑狗血的铜铃砸向老鼬天灵盖，铃舌上的倒刺勾出团黏稠的灵气。

猎人们一拥而上，铜铃扣住黄皮子的画面像某种邪恶仪式。

雪地转眼铺满抽搐的毛团，每具尸体都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

"用它们的魂炼锁！"林振山割开手腕，血滴在铜铃上腾起青烟。

二十三个护林员跟着割破手掌，血线在空中交织成八卦阵。

阵眼处的黄仙姑突然睁开竖瞳，她红袄下摆炸开，露出森森白骨组成的尾椎。

鼓框内侧的名字开始燃烧。

幻象最后一幕是黄仙姑被铁链拖进青铜祭坛，二十三枚铜铃嵌进她的脊椎骨节。

鼓皮在我掌心剧烈抽搐，韩露突然发出非人惨叫——她的右手皮肤正沿着鼓面纹路皲裂，皮下组织渗出带着铜锈味的黏液。

"这鼓皮...是人皮！"徐浩用瑞士军刀挑起鼓边残片，在补光灯下能看到细微的毛孔组织。

鼓面中央突然凸出张人脸轮廓，正是幻象中那个被铁链贯穿的护林员。

红外成像仪显示的红衣女子始终保持着五米距离。

她绣着金线的红棉鞋在雪地不留痕迹，倒是那些本该是脚印的位置，绽放着铜绿色的铃兰状冰花。

"跟紧！"我攥着从鼓框撬下的铁片，上面刻着西坡老椴树的模糊字迹。

徐浩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的直播手机不断弹出礼物特效，每个打赏用户的头像都是黄皮子脸。

腐朽的椴树出现在月光下时，我的防风面罩已经结满冰壳。

三十年前碗口粗的树干如今只剩半截焦黑木桩，树洞边缘挂着冰锥，像野兽交错的獠牙。

红衣女子在树前三步处转身，盖头下的面容让徐浩直接跪倒在地——那分明是韩露的脸，只不过瞳孔裂成了琥珀色的竖线。

树洞里的红盖头散发着血腥味。

最上面那块绣着并蒂莲的盖头突然无风自动，露出背面用血写的遗书：戊寅年腊月廿三，林振山骗我们说封仙能得福报，却在八卦阵里烧了我们的生辰帖...第二块盖头浸透尸油，字迹被晕染得支离破碎：...铜铃铛响到第七声时，我亲眼看见老张的魂被吸进铃舌...当翻到第十三条时，我的防寒手套被盖头黏住。

这方褪色的红布上，密密麻麻缝着人发绣的符咒，背面用木炭写着：黄三姑说需要童子血，林振山把小王灌醉后，用铜铃在他天灵盖钻了个洞...最大的盖头藏在树洞最深处。

金线绣的百子图里，每个孩童都捧着铜铃嬉戏。

掀开夹层的瞬间，父亲的字迹像刀刻进视网膜：正月十五子时，二十三个童男童女在西坡献祭。

我在三姑庙地宫找到炼魂法，用他们的魂魄铸成锁仙铃。

今夜之后，世上再无黄仙讨封...徐浩突然发出咯咯怪笑。

他的瞳孔扩散成整个眼眶，嘴角咧到耳根："林公子，你爹当年也是这般跟着轿子走的。

"说着掀开自己的羽绒服，腰间赫然缠着条黄褐色的毛尾。

树洞深处传来金属刮擦声。

二十三顶扎纸轿从地底升起，轿帘上的铜铃纹饰正在渗血。

徐浩机械地走向头轿，他举着的直播手机里，观众数定格在230000——正好是三十年前林场周边村落的人口总数。

青铜祭坛从地窖青砖下升起时，苏瑶的脊椎正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

她的身体反弓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指甲暴长成青铜色的利刃，发梢垂落的冰晶坠子竟是微缩的铜铃。

"林家的债，该还了。

"三重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震得供桌上的油灯接连炸裂。

祭坛中央的猎枪突然立起，枪管里冻结的黄皮子牙齿如爆竹般噼啪作响。

卦盘上的铜钱自行竖立，在青铜台面刮出刺耳鸣叫。

乾位浮现父亲的面容，坤位却是我的生辰八字，二十三枚铜铃在震位摆出索命咒的阵型。

最骇人的是巽位那滩冒着热气的鲜血，正缓缓聚合成血亲献祭四个篆字。

"当年你父亲用二十三条人命抵了童子债，"苏瑶——或者说黄仙姑——的利爪划过祭坛，刮下大片铜锈，"如今这祭坛要饮够三十三人的心头血。

"她指尖轻弹，韩露突然扑向徐浩，牙齿精准咬穿了他颈动脉。

血珠溅在卦盘上的瞬间，地窖四壁渗出无数铜绿手臂。

这些由铜锈凝成的人形发出父亲的声音："枫儿，把铃铛塞进..."话音未落就被黄仙姑的尾巴抽散成雾状铜屑。

祭坛底部突然翻开暗格，二十三盏青铜灯台缓缓升起。

每盏灯芯都是截人类指骨，燃着青紫色的磷火。

黄仙姑的尾巴卷起我脖颈，将我拖到灯阵中央："选吧，是让这些魂飞魄散的替你死，还是..."话音未落，我怀里的铜铃突然发烫。

父亲最后那封信的内容在脑中炸开——要是听见雪夜铃声，就把铃铛塞进三姑庙的兽首香炉！可三姑庙早在三十年前就被烧成白地...磷火突然暴涨。

在火光照亮的祭坛穹顶上，赫然雕着只衔着香炉的睚眦兽首！祭坛上的卦象显示，当年护林队用铜铃镇压黄仙姑导致阴阳失衡，如今需要血亲献祭才能平息怨气。

而雪地里的铜绿印记，正是三十三条人命化作的索命符。

窗外的暴风雪突然静止了。

二十三顶扎纸轿悬浮在半空，轿帘上滴落的血珠在雪地烫出铃铛形状的坑洞。

苏瑶的指甲已经刺入我的颈动脉，她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声："林振山的孽债，该由血脉来偿。

"我握紧父亲留下的铜铃，铃舌上的指骨突然颤动起来。

供桌上的油灯接连爆燃，火光中浮现出二十三个被铁链贯穿锁骨的魂魄。

他们脖颈的铜铃正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