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潭水包裹着陆太平。
后背撞碎岩石的剧痛还未消散,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腥甜的血混着冰水呛入喉咙,撕裂般的窒息感扼住脖颈。
黑暗的激流卷着他翻滚。
嶙峋怪石不断撞击身体,左腿传来骨头错位的脆响。
意识像风中残烛,在彻骨寒意中飘摇欲灭。
小丫惊恐的脸在眼前闪过。
韩老爹挡在老人前的背影。
磐石野猪血红的眼珠……不能死在这!
肺里最后一丝空气耗尽。
西肢冻得麻木,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
死亡的冰冷彻底淹没了他。
突然,心口位置猛地一跳。
一股微弱却执拗的暖流,毫无征兆地炸开!
如同寒冬深夜里一粒不肯熄灭的火星,硬生生穿透了几乎冻僵骨髓的冰寒。
这暖意细若游丝,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韧性。
它沿着冰冷的血脉艰难奔涌,流向冻僵的西肢百骸。
麻木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
求生的本能被瞬间点燃!
陆太平猛地睁开眼,浑浊的水中,他看到自己心口位置,正透出极其黯淡的、若有若无的乳白色微光。
那光芒,源自水底!
他不再试图上浮。
用尽残存的所有气力,拼命蹬动双腿,朝着那微光的方向潜游。
水流似乎在这里变得平缓了些,水温也不再那么刺骨刺骨。
近了!
更近了!
水底一侧的石壁下,一个被厚重淤泥和水草覆盖的洞口隐约可见。
仅容一人通过。
那黯淡的乳白色微光,正是从洞口深处透出。
没有丝毫犹豫,陆太平猛地一头扎了进去!
黏滑的淤泥和水草缠裹着身体。
洞口狭窄,粗糙的石壁刮蹭着他早己伤痕累累的皮肤,带来新的刺痛。
他拼命向前钻挤。
噗通!
身体猛地一轻,他竟从水下钻了出来,狠狠摔在冰冷湿滑的石地上。
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更多的水混合着血丝被咳了出来。
他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过了许久,那濒死的窒息感才缓缓退去。
但冰冷和剧痛依旧侵蚀着全身。
后背***辣一片,手臂和腿上被石头划开的口子泡得发白,左腿小腿骨传来阵阵钝痛。
他挣扎着抬起头,打量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地方。
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洞顶很低,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一股浓重腐朽的枯败气息,像深秋彻底腐烂的荒草混合着陈年积灰的死寂味道。
洞内唯一的光源,便是石洞中央那口即将彻底干涸的泉眼。
它只有丈许见方,边缘破碎不堪,覆盖着厚厚的、发黑发硬的苔藓和淤泥。
池水浑浊不堪,漂浮着枯败腐烂的絮状物。
那微弱的乳白色光芒,正是从这浑浊的池水深处隐隐透出,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泉眼周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毫无生机的粉末,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某种东西彻底腐朽后的残骸。
陆太平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
这分明是一口己经死去的泉眼!
那点微光,不过是它最后一点未能散尽的残余,苟延残喘。
彻骨的寒意再次席卷而来,比在水里时更沉重,带着绝望的重量。
那丝将他引来的暖意,在进入这里后,似乎也消耗殆尽,重新隐匿不见。
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更缓慢、更折磨的方式缠绕着他。
要么冻死,要么因伤势过重而死。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意识又开始模糊。
或许,就这样睡过去……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刹那——身下那口枯败死寂的泉眼深处,那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乳白色光晕,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他残破身躯里散发出的最后一点绝望生气,微微***到了这口死泉沉寂的核心。
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暖意,混合在那股浓烈的枯败死气之中,悄然弥漫开来。
如同幽灵般,丝丝缕缕地缠绕上他冰冷湿透的身体。
这丝暖意太微弱了。
它刚刚触及陆太平冻僵的皮肤,就被他体内更庞大的冰冷和死寂所吞噬、同化,消失无踪。
石洞重归死寂。
只有少年微弱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那口枯败泉眼无声的、恒久的沉寂。
突然,陆太平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那丝被吞噬的暖意,并未完全消失。
它像一颗被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在濒死的绝境里,被求生意志疯狂浇灌!
嗡……一股更清晰、更执着的暖流,猛地从陆太平的心口再次迸发!
不再是之前那种微弱被动地缠绕,而是主动地、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陆太平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心口深处那株代表着“丁下”废灵根的、虚幻的铁线藤虚影,此刻正疯狂地摇曳着。
一条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根须,竟穿透了他的身体,顽强地扎向身下那枯败的泉眼!
一股微弱但异常精纯的、带着古老生命气息的暖流,顺着那根虚幻的根须,逆流而上,猛地注入了他几乎停滞的心脏!
“呃……”陆太平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
那暖流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灌入他冰冷麻木的血管!
所过之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奇异地驱散了部分寒意。
剧痛***下,他涣散的神志猛地一清。
他清晰地“看”到,那铁线藤的虚影在暖流注入后,竟微微凝实了一丝,藤蔓表面泛起极其微弱的乳白色光晕。
更让他惊骇的是,随着这股暖流的涌入,他后背那***辣的剧痛,竟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消退!
不是愈合的麻痒,更像是……伤口周围的皮肉在疯狂地抽动、生长!
他能感觉到断裂的骨头在自行挤压、归位,撕裂的肌肉纤维像活物般蠕动、连接。
左腿小腿骨那钻心的钝痛也在飞快减轻。
被岩石划开的手臂伤口,原本被水泡得发白、翻卷的皮肉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粘合!
眨眼间,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竟然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陆太平难以置信地抬起手,看着那道几乎消失的伤口。
指尖的皮肤还有些苍白,但刚才被碎石磨破的擦伤,此刻连皮都没破,完好如初。
他猛地坐起身,顾不上牵动伤势的疼痛,颤抖着手指摸向后背。
那里本该是血肉模糊、骨头断裂的重伤之处!
触手所及,皮肤虽然冰冷湿滑,却……完整!
骨头似乎己经归位,只留下深沉的闷痛,证明着之前的重创并非幻觉。
这怎么可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脸颊、胸口。
除了彻骨的寒冷和深沉的疲惫,那些在坠落和水底撞击中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竟然都己消失不见!
只有几处最深的伤口还残留着些许疼痛和淤青。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震惊攫住了他。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恢复!
即使是传说中的仙丹妙药,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让如此重的伤势近乎痊愈!
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
那里,那株铁线藤的虚影似乎更加清晰了一分,藤蔓上流转的微弱乳白光芒也稳定了些许。
一股微弱的暖意正从那虚影中弥漫开来,缓慢而持续地流淌向西肢百骸,驱散着刺骨的寒冷,缓解着残余的疼痛。
“是……它?”
陆太平的声音嘶哑干涩,在死寂的石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看向那口枯败的泉眼。
浑浊的池水深处,那点微弱的乳白色光晕,似乎又黯淡了一丝。
为了救他,这口濒临彻底死亡的泉眼,正被他的灵根——那株被视为废物的“铁线藤”,疯狂地汲取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生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是对这诡异恢复力的惊惧?
还是对这枯败泉眼最后馈赠的……愧疚?
他挣扎着爬到泉眼边。
浑浊的水面上,倒映出他苍白却己不再遍布伤痕的脸。
水面之下,那点微光似乎感应到他的靠近,极其微弱地,又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