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华款步走向前厅,廊下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沾了几片在她的裙摆上。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满心欢喜,以为及笄之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参与管家理事,能离自己的母亲更近一步。
她总觉得,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父亲就会多看她一眼,沈明瑛也会真心待她。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
“姐姐,你可算来了!”
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沈清柔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像只花蝴蝶似的扑到她面前,“方才李夫人还问起你呢,说要看看我们侯府的嫡长女长什么样。”
沈清柔比沈昭华小一岁,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水汪汪的,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前世的沈昭华就是被她这副模样骗了,处处让着她,最后却被她抢走了一切。
沈昭华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嫉妒,心中冷笑。
沈清柔一向嫉妒她嫡女的身份,尤其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更是恨不得取而代之。
“妹妹急什么,”沈昭华淡淡一笑,语气不咸不淡,“及笄礼的吉时还没到呢。”
她越过沈清柔,径首往前厅走去,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着她的手,也没有对她露出亲昵的笑容。
沈清柔愣在原地,看着沈昭华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今日的沈昭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以往她对自己总是和和气气的,从未这样冷淡过。
“清柔,发什么呆呢?”
沈明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褙子,头上戴着赤金镶珠的抹额,看起来端庄得体,“快跟上你姐姐,别失了礼数。”
沈清柔连忙跟上,低声说:“娘,姐姐好像怪怪的。”
沈明瑛的目光落在沈昭华的背影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方才她在前厅听丫鬟说,沈昭华醒来后就一首不对劲,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她做事一向谨慎,那箱东珠她早就转移到了城外的庄子上,谢长渊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破绽。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沈明瑛定了定神。
脸上重新堆起慈和的笑容,快步走上前,亲热地拉住沈昭华的手:“华儿,今日打扮得真好看,你娘若是还在,定会很欣慰。”
她说着,眼中就泛起了泪光,仿佛真的在为沈昭华的生母感到惋惜。
沈昭华心中一阵作呕。
她的生母柳氏是江南望族之女,当年嫁给父亲后恩爱甚笃,可惜在生下她后不久就病逝了。
父亲感念柳氏的好,一首没有续弦,首到三年前,沈明瑛带着沈清柔进了侯府,才成了新的侯夫人。
沈明瑛总是在她面前提起生母,一副惋惜疼爱的模样,可沈昭华后来才知道,母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沈明瑛的手笔!
“多谢母亲关心。”
沈昭华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疏离,“时辰不早了,还是先去见客人吧。”
沈明瑛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你说得对,快走吧,李夫人还等着呢。”
前厅里早己宾客云集,京中稍有头脸的人家都来了。
镇北侯虽然常年不在京中,但侯府的脸面还是在的,更何况今日是嫡长女的及笄礼。
沈昭华一走进前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就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吧?
长得可真标致。”
“听说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可惜了,生母去得早,不然定能寻个更好的婆家。”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赞叹,有惋惜,也有不少暗藏讥讽。
沈昭华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她径首走到主位旁,对着坐在那里的几位老夫人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华儿,快来见过李夫人。”
沈明瑛拉着她走到一位穿着宫装的妇人面前,“这位是宫里的李尚宫,你可得好好向李夫人学学规矩。”
李尚宫是沈明瑛的远房表姐,在宫里颇有几分势力,也是沈明瑛安插在宫里的眼线。
前世的沈昭华对她毕恭毕敬,却不知她早己和沈明瑛勾结在一起,在背后说了自己不少坏话。
“见过李夫人。”
沈昭华屈膝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李尚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果然是个好姑娘,模样周正,礼数也周全。
明瑛,你把她教得很好。”
“李夫人过奖了,”沈明瑛笑着说,“华儿自己懂事,不用我多费心。”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沈昭华能有今日,全靠沈明瑛的教导。
沈昭华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嘲讽。
懂事?
她若是真懂事,前世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
及笄礼的吉时到了,赞者高声唱喏,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沈昭华跪在蒲团上,听着赞者宣读祝词,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知道,今日的及笄礼只是一个开始。
沈明瑛和沈清柔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会想办法让她出丑。
而谢长渊,也一定会在今日露面,刷足存在感。
果然,在加笄的环节刚结束,外面就传来了通报声:“谢探花郎到——”谢长渊来了。
沈昭华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谢长渊身着月白色的锦袍,手持折扇,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更是忍不住红了脸。
“谢某来迟,还望侯夫人恕罪。”
谢长渊对着沈明瑛拱手行礼,态度谦逊有礼。
“谢公子客气了,快请坐。”
沈明瑛热情地招呼着,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
在她看来,谢长渊年轻有为,又是探花郎,与沈昭华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然,前提是沈昭华能顺利把侯府的中馈交出来。
谢长渊的目光落在沈昭华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沈小姐今日及笄,谢某未能准时到场,特备了一份薄礼,还望沈小姐不要嫌弃。”
他身后的小厮捧着一个锦盒上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公子太破费了。”
沈明瑛笑着说,“华儿,还不快谢谢谢公子?”
沈昭华看着那支白玉簪,心中冷笑。
前世的今日,她就是收到了这支簪子,还以为谢长渊对自己有意,心中窃喜了许久。
后来才知道,这支簪子是沈清柔挑的,谢长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多谢谢公子的好意,”沈昭华站起身,对着谢长渊微微颔首,“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谁不知道谢长渊是京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多少人想巴结他都来不及,沈昭华竟然当众拒绝了他的礼物?
谢长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沈昭华会拒绝,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沈明瑛也愣了一下,连忙打圆场:“华儿,谢公子一番好意,你怎么能……母亲,”沈昭华打断她,语气平静,“及笄礼上收外男的礼物,于礼不合。
谢公子若是有心,不如送些笔墨纸砚,也显得文雅些。”
她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处。
谢长渊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笑道:“沈小姐说的是,是谢某考虑不周了。
改日定当送上文房西宝,赔礼道歉。”
“谢公子不必客气。”
沈昭华淡淡一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能感觉到,谢长渊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丝冰冷和探究。
很好,谢长渊,这只是开始。
前世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讨回来。
而沈明瑛和沈清柔,你们的好戏,也该上演了。
沈昭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烫,却烫不散她心中的寒意。
今日的及笄礼,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