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场雪，是在晚自习课间落下来的。
许念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的雪花慢悠悠飘下来，落在光秃秃的香樟树枝上，又很快化掉。
桌肚里藏着个保温杯，里面是她早上特意泡的姜茶——昨天听林晓晓说，江熠打篮球时受了点风寒，上课在咳嗽，她就早起半小时，照着妈妈教的方法煮了姜茶，连糖都只放了半勺，怕他觉得腻。
“许念，要不要去楼下看雪？
好多人都下去了！”
后桌的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兴奋。
许念的指尖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三楼的方向飘——理科实验班的教室就在三楼，江熠会不会也去楼下看雪？
她捏了捏桌肚里的保温杯，金属外壳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暖得她心跳都快了些：“我、我去趟洗手间，顺便……看看。”
她抱着保温杯站起来，刻意绕了条能经过理科实验班的路。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走动，理科实验班的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亮着的灯，却没听见往常的说话声。
许念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首到走到门口，才悄悄往里瞥了一眼——江熠的座位空着，桌上还摊着一本物理练习册，旁边放着他常用的黑色水杯。
他果然去楼下了。
许念的心里有点慌，又有点期待。
她加快脚步往楼梯口走，怀里的保温杯被抱得更紧，脑子里反复演练着“偶遇”的场景——她可以假装也来楼下看雪，然后“刚好”碰到他，再“顺嘴”问一句“你感冒好点了吗”，最后把姜茶递给他，说“这个能驱寒”。
可走到楼下操场，她却愣在了原地。
雪下得比刚才大了些，操场上聚了不少人，有的在堆雪人，有的在打雪仗，笑声裹着雪花飘在空气里。
而人群中央，江熠正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拿着一个雪球，笑着对面前的女生说话。
那个女生许念认识，是理科实验班的文艺委员，叫苏瑶，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苏瑶手里也拿着一个雪球，轻轻砸在江熠的胳膊上，笑着说：“你再闹，我就把雪球塞进你脖子里！”
江熠笑着往后躲，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看你手都冻红了，快把手套戴上。”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粉色的手套，递到苏瑶面前。
苏瑶接过手套，低头戴的时候，耳尖微微泛红：“谁要你多管闲事。”
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反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许念站在操场的角落里，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怀里的保温杯还是暖的，可她的手指却冰凉，连握着杯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看见江熠帮苏瑶把帽子拉好，看见苏瑶把一个包装好的苹果递给江熠，看见他们一起往操场的另一边走，身影在雪地里挨得很近，像一幅画。
原来，他的感冒，有人会关心；他的冬天，有人会陪他看雪；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只给陌生人的“礼貌”，只是那份温柔，从来都不属于她。
许念的鼻子突然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起昨天晚上，为了煮姜茶，她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手背，起了个小小的水泡，她却没在意，只想着“江熠喝了肯定能好点”；想起今天早上，她特意把姜茶装进最喜欢的保温杯里，怕凉了，还裹了两层毛巾；想起刚才在走廊上，她还在偷偷期待着“偶遇”，期待着他能接过姜茶，说一句“谢谢”。
可现在看来，这些期待，都像个笑话。
她悄悄往后退，想趁着没人注意，赶紧离开这里。
可刚退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许念？
你也来楼下看雪啊？”
是林晓晓。
许念赶紧抹了抹眼睛，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是啊，刚下来……那你看见江熠了吗？”
林晓晓凑过来，指着操场另一边，“你看，他跟苏瑶在一起呢！
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好多人都在说呢！”
许念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她顺着林晓晓指的方向看去，江熠正帮苏瑶拂掉头发上的雪花，动作自然又温柔。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细得像被风吹散：“可、可能只是朋友吧……朋友会送手套吗？
会走那么近吗？”
林晓晓撇了撇嘴，“我听说苏瑶跟江熠是初中同学，本来就认识，而且苏瑶长得又漂亮，成绩又好，跟江熠多配啊！”
配啊。
这一个字，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许念的心上。
她看着雪地里那两个般配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就像一个偷偷躲在舞台角落的观众，看着别人的故事，却把自己的情绪投入进去，以为自己也能拥有一席之地，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连鼓掌的资格都没有。
怀里的保温杯渐渐凉了，就像她的心。
许念深吸一口气，把保温杯往身后藏了藏，声音带着点哽咽：“我、我有点冷，想先回去了……啊？
这么快就回去啊？”
林晓晓有些惊讶，“再玩一会儿嘛，雪下得这么大，多难得啊！”
“不了，我、我还有作业没写……”许念说完，转身就往教学楼走。
雪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化了，凉丝丝的，像眼泪。
她不敢回头，怕看见江熠和苏瑶在一起的场景，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走到楼梯口时，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怀里的保温杯掉在地上，盖子弹开，姜茶洒了出来，在冰冷的瓷砖上留下一滩褐色的痕迹，很快就结了一层薄冰。
“对不起，对不起！”
许念慌忙蹲下去捡，手指碰到冰凉的瓷砖，又碰到洒出来的姜茶，冻得她指尖发麻。
“没关系，你没事吧？”
对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熟悉的感觉。
许念抬头，撞进了江熠的眼睛里。
他手里还拿着苏瑶送的苹果，身上落了点雪，看起来刚从操场回来。
他看见地上洒出来的姜茶，皱了下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手都冻红了。”
许念的心跳得飞快，她赶紧低下头，把保温杯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我没事……对不起，撞到你了……没事就好。”
江熠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她的手，“你的手冻得这么红，快回去暖暖吧，别感冒了。”
“嗯。”
许念点点头，转身就往楼上跑，连一句“谢谢”都没说。
跑到教室门口，她才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怀里的保温杯是空的，只剩下冰凉的外壳，就像她刚才所有的期待，都随着洒出来的姜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冰凉的泪水。
她想起刚才江熠的笑容，想起他关心的话语，突然觉得，那些关心，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残忍的温柔——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一点希望，又让她瞬间跌进更深的失望里。
晚自习的***响了，许念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走进教室。
她把空的保温杯放进桌肚最里面的角落，然后拿出课本，假装认真地看书。
可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窗外飘——雪还在下，操场上的笑声还在继续，而江熠，应该己经回到了他的教室，和苏瑶一起，分享那个苹果了吧。
这份藏在心里的喜欢，就像这场雪，看起来很美好，却注定要在温暖的阳光下融化，消失不见。
而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这场属于别人的雪景，独自品尝着爱而不得的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