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月的风裹着毕业季特有的喧嚣,吹进江城大学的梧桐道时,萧梓离正把最后一本专业书塞进后备箱。
书脊上“建筑设计原理”几个字被阳光晒得发烫,像极了他藏在心底三年的温度——从高二那个飘着雨的傍晚开始,就没真正凉透过。
萱知颜站在车旁,手里捏着杯没开封的冰美式,指节轻轻抵着杯壁的水珠。
“真不跟导师再争取下?
你之前说的那个城市更新项目……”她话没说完,就看见萧梓离垂眸合上后备箱的动作顿了顿,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
这三年里,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多数时候,他是会笑着揉她头发、在图书馆替她占座、记得她不吃香菜的萧梓离,是和她一起在高二那个葬礼季里,互相递过纸巾的“同类”。
那年夏天,萱知颜的父亲许严海在工地事故里走了,葬礼上她穿着不合身的黑裙子,站在灵堂角落掉眼泪,是萧梓离悄悄塞给她一块薄荷糖——他母亲高涵的追悼会,就排在许严海之后的第三天。
两个失去至亲的少年,在殡仪馆的走廊里碰见过一次,他眼眶红着,却还是先对她弯了弯嘴角,说“会好的”。
后来的日子,他们成了彼此试卷旁的那杯热牛奶,成了晚自习后同行的那盏路灯。
萱知颜以为这份默契会一首延续,首到大学毕业,首到他们能真正撑起自己的人生。
“争取过了。”
萧梓离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抬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尖时,又飞快地收了回去,“家里那边……爷爷身体不好,公司得有人接。”
他没说的是,昨晚家族视频会议里,爷爷拍着桌子说“萧家的人不能总盯着那些图纸”,没说母亲高涵生前最在意的就是家族产业,更没说他看着萱知颜这三年里越来越明亮的眼睛,没敢把那句“我想留在你身边”说出口——他要去的地方,是堆满报表和应酬的商业场,而萱知颜要留在江城,继续读她喜欢的文学研究生,他们之间,好像突然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河。
“那……你什么时候走?”
萱知颜把冰美式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明天一早。”
萧梓离接过咖啡,没喝,就那么攥在手里,“你……研究生开学记得告诉我,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
萱知颜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你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看文件,你胃不好……”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了下去。
高二那年,萧梓离因为母亲走了,总躲在房间里不吃饭,是她每天把热好的粥送到他家楼下;现在他要走了,她却连“常联系”都不敢说太响——她怕自己的期待太明显,也怕他的回应太敷衍。
萧梓离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失落,喉结滚了滚,最终只说了句“好”。
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看她站在梧桐树下的身影,小小的一个,像极了高二那个在殡仪馆走廊里,偷偷抹眼泪的姑娘。
车发动的瞬间,他从储物格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质的星星吊坠,他挑了三个月,原本想在毕业聚会上送给她。
但现在,他只能把盒子塞进副驾的抽屉,就像把那句“我喜欢你”,连同高二那年的薄荷糖、图书馆的灯光、还有此刻后视镜里的身影,一起埋进心底最深的地方。
车窗外的梧桐叶飞快地后退,萱知颜的身影渐渐变小,首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萧梓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知道,这次离开,不只是从江城到临市的距离,更是他把那份藏了五年的爱意,重新锁进了时光的抽屉里——他要去做萧家的继承人,要撑起母亲留下的期望,而萱知颜,该留在有阳光、有文学、有无限可能的地方,不该被他的世界困住。
只是他没看见,在他的车拐过街角后,萱知颜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他刚才帮她别头发时,不小心掉落的一枚黑色纽扣,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抬头望着天空,六月的阳光刺眼,却照不亮她心底的空缺——她其实知道,他要走,不只是因为爷爷的身体,更是因为他们之间,那道从高二就埋下的、关于“失去”与“承担”的鸿沟。
风又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两个沉默的人,诉说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