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余烬与初火冰冷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沿着脊椎迅速蔓延,几乎要冻结成然的血液和思维。
那血红色的提示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欢迎来到,真实的神域。
这行字不再是系统公告,而是死亡的判词,是绝望的讣告。
“哥!”
成琪带着哭腔的呼喊将他从瞬间的僵首中惊醒。
他看到妹妹脸上毫无血色的恐惧,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无助。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脚下被焦黑的碎石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成然几乎是凭借本能冲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手臂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妹妹身体的颤抖和冰冷的体温也是真实的。
这无比真实的接触,反而加剧了那股不真实的荒谬感和恐怖感。
“没事……小琪,没事,哥在。”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试图安慰妹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些话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周围彻底乱套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炸开。
人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西处乱撞,有的试图徒劳地拍打着自己的手臂,仿佛那样就能唤出消失的系统菜单;有的瘫坐在地,发出无意义的呜咽或歇斯底里的哭喊;还有几个像是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朝着远离熔喉尸体的黑暗方向跑去,很快就消失在扭曲的、被双月投下诡异阴影的岩石后面,生死未卜。
“星辰老大!
星辰老大在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能解释一下!”
“我们怎么回去?!
放我回去!
我要回家!”
绝望的呼喊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那两轮漠然的月亮,静静地俯瞰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冷静!
都他妈给我冷静下来!”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压过了混乱的噪音。
是星辰。
公会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他身上的铠甲布满凹痕,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的、疑似血迹的污渍。
他摘下了那头显露出狰狞撞角的头盔,露出一张因疲惫和震惊而显得苍白的脸,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
“乱跑就是送死!
刚才那家伙怎么没的,都没看见吗?!”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指向那个精灵弓箭手消失的地方,“不想变成下一堆飞灰的,就都给我聚过来!
收起你们那套游戏心态!
现在!
立刻!”
星辰毕竟是公会领袖,积威己久,在这极端混乱的时刻,他的怒吼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暂时拴住了一部分濒临崩溃的人心。
残存的二十多名玩家下意识地、踉跄着向他靠拢,仿佛一群受惊的羔羊。
成然也拉着妹妹的手,汇入这群人之中。
他注意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恐惧、茫然和一丝残存的、不知所措的期待。
他们的角色装备都真实地穿戴在身上,但以往代表着强大属性的光芒,此刻只显得无比刺眼,像是在嘲讽他们的无力。
“听着!”
星辰喘着粗气,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惶的脸,“我不知道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bug,是外星人恶作剧,还是我们集体疯了!
但有一点很清楚——刚才阿哲(那个消失的弓箭手)死了,是真的死了!
没有复活!
懂吗?!”
他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粉碎。
“那……那我们怎么办?”
一个女性祷告师带着哭音问道。
“活下去!”
星辰的声音斩钉截铁,“首先,确认人数和状态。
还能动的,报一下自己的职业和大概状态!
治疗优先检查自己和身边的人,有没有重伤!
快!”
短暂的慌乱后,残存的秩序开始慢慢回归。
毕竟都是顶尖玩家,基本的素质和纪律还在。
“战士,‘铁壁’,轻伤。”
“骑士,‘不屈’,盾牌快碎了,腿有点瘸。”
“牧师,‘七柒’……我、我没事,蓝……呃,感觉身体很虚。”
成琪的声音依旧发颤,但努力保持着镇定。
“法师,‘烬默’,轻伤,很……空虚。”
成然接口道,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以往那充盈体内、如臂指使的奥术能量,此刻变得晦涩难明,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难以感应,更难以调动。
他下意识地尝试凝聚一个最简单的奥术飞弹。
指尖没有任何光芒亮起。
没有能量汇聚的熟悉感。
只有一阵精神上的滞涩和轻微的反噬性头痛,仿佛用力去推动一扇被封死的铁门。
魔法……失效了?
或者说,这个世界的魔法规则,和他们所熟悉的“游戏技能”完全不同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又是一沉。
“会长!
看……看那边!”
突然,一个负责警戒的盗贼玩家声音紧张地压低,指向熔喉尸体侧面的山坡。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尽管它们可能暂时失去了附魔的光泽和威力。
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几个矮壮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他们穿着厚重的、看起来颇为原始的皮革和金属混编的铠甲,手里拿着战斧和火枪,满脸的络腮胡子和警惕的眼神在幽冷的月光下清晰可见。
是矮人!
奥美斯特大陆的原住民!
他们显然目睹了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和随后发生的诡异事件,脸上混杂着震惊、敬畏、以及深深的疑虑。
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却不敢轻易靠近这群“天降之人”。
星辰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将盾牌杵在地上,尽量做出一个不具威胁性的姿态(尽管他两米多高的 armored 身躯本身就极具压迫感),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喊道:“我们没有恶意!
我们遇到了麻烦!
需要帮助!”
那些矮人显然听懂了通用语,互相看了看。
一个像是头领的矮人走了出来,他的铠甲更精良一些,头盔上插着一根红色的羽毛。
他用粗犷的嗓音回道:“你们是什么人?
从哪里来?
那……那头巨兽,是你们杀的?”
他的目光扫过玩家们奇装异服、种族各异的队伍,最后落在远处熔喉那如同小山般的尸体上,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们……是冒险者。”
星辰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说法,“从很远的地方来。
这头怪物威胁到了……呃,安全,所以我们不得不杀了它。
但我们现在迷失了方向,很多人受伤了。”
矮人头领眯起眼睛,打量着这群突然出现、能屠戮上古巨兽却又显得如此狼狈迷茫的“冒险者”,脸上的疑虑丝毫未减。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警告的意味:“冒险者?
哼。
不管你们从哪来,做了什么。
记住,这里是奥美斯特,矮人的土地。
守好你们的本分。”
他挥了挥手,带着其他矮人侦察兵缓缓后退,消失在阴影之中,并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的表示。
短暂的希望破灭,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原住民的警惕和不信任,是另一堵无形的高墙。
“哥……”成琪轻轻拉了拉成然的衣袖,小脸依旧苍白,“我……我好像,感觉不到圣光了……祈祷也没有回应……”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自我怀疑,作为牧师,失去与神圣力量的联系,比受伤更让她恐惧。
成然握紧了妹妹冰冷的手,刚想说什么,目光却无意中扫过了那堆熔喉的掉落物。
史诗级的装备和材料依旧散发着微光,但那枚熔喉的焦热核心却有些异样。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散发着稳定的橙色光芒,其内部那股不稳定的能量似乎平息了许多,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近乎暗红,并且……似乎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吸收着周围环境中某种看不见的能量。
难道……穿越的异变,也让这件“传说级任务物品”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就在他心生疑惑之际,那个之前惊恐逃窜的盗贼玩家又连滚爬爬地跑了回来,脸上血色尽失,指着他们来的方向,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不……不好了!
那边!
那些……那些被我们杀掉的小怪……熔核怪……它们……它们的尸体……在动!!”
所有人的汗毛瞬间倒竖!
成然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月光下,那些原本己经化为焦黑碎石的熔核怪残骸,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一块块碎石违背重力地重新聚合,缝隙中渗出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光泽。
一双双没有理智、只有纯粹毁灭欲望的红色光点,在重新凝聚的“头颅”位置上,逐一亮起。
它们,复活了。
或者说,被这个“真实”的神域,以某种更残酷、更符合黑暗法则的方式,重新赋予了扭曲的“生命”。
星辰一把抓起盾牌,怒吼道:“准备战斗!
这不是游戏了!
不想死的,就拿出真本事来!”
成然将妹妹护在身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拼命地去感应那存在于这个世界某处的奥术能量。
这一次,在极度的危险和求生欲的***下,那层“毛玻璃”似乎变薄了一些。
一缕微弱、却真实无比的灼热感,从他指尖艰难地汇聚起来。
不再是游戏技能的光效。
而是真实的、危险的、摇曳不定的——余烬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