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黎少阳都耗在了遗光斋里。
他把店里店外彻底打扫了一遍,那些蒙尘的古董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虽然他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至少店里亮堂了不少。
他还从网上买了本《古玩入门三百问》,硬着头皮啃了起来。
生意,自然是没有的。
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遗光斋的店主是个怪人,东西只收不卖,谁会来这儿。
黎少阳也不急,反正银行给的期限还有几天。
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从这些瓶瓶罐罐里找出点“非凡”的线索。
这天下午,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色阴沉得厉害。
黎少阳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翻着那本快被他翻烂的古玩书,听着雨点砸在屋檐上的声音,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轻响。
黎少阳一个激灵,抬起头。
他以为是风吹的,可门口确实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绘着淡雅的墨竹。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像一道晶莹的帘子。
她收起伞,轻轻放在门边,然后才走了进来。
黎少阳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剪裁得体,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
她没有化妆,一张素净的瓜子脸,眉眼如画,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
她就像是从民国的旧画报里走出来的仕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古典韵味。
黎少阳活了二十三年,自认也见过不少美女,可没有一个能跟眼前这位相比。
她的美,不张扬,却能在一瞬间攫住你的心神,让你再也移不开眼睛。
“请问,这里还收东西吗?”
女人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收,收!”
黎少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站首了身体,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一点,“小姐,您想当点什么?”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柜台前,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巧的丝绒手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古玉簪。
玉质温润,色泽是淡淡的青白色,簪头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工艺精湛,一看就不是凡品。
可吸引黎少阳的,不是这枚玉簪的价值,而是女人看它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不舍,心痛,挣扎,还有一丝决绝。
仿佛她要典当的,不是一件死物,而是她生命中一段无法割舍的记忆,是她全部的念想。
“此簪,典当一生念想。”
她轻声说,声音低得像是在叹息。
黎少阳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这么贵重的东西,何必典当。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哪有资格去同情别人。
“好。”
他点了点头,伸手去接那枚玉簪。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玉簪的一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闪电般地窜入他的大脑!
嗡——!
黎少阳的脑子猛地一炸,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破碎!
柜台,货架,还有那个旗袍女人,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雨夜。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雨声,还夹杂着急促的枪声!
砰!
砰!
“明轩!”
一个女人绝望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倒地的闷响。
黎少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鬼魂,飘浮在半空中,只能看,不能动。
他看到,不远处的巷子口,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扑倒在一个男人身上,那身形,和刚才的客人一模一样。
男人身下,鲜血正汩汩地涌出,很快被雨水冲刷开来,染红了一片地面。
巷子的另一头,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黎少阳看不清他的脸,却清楚地看到,那人握枪的手背上,有一个奇怪的标记。
那是什么?
他想凑近看清楚,可整个世界又开始剧烈地旋转起来。
“先生?
先生?
你没事吧?”
一个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黎少阳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发现自己还站在柜台后面,手里握着那枚冰冷的玉簪。
旗袍女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我……我没事。”
黎少阳定了定神,心脏还在狂跳。
刚才那是什么?
幻觉?
不,太真实了。
枪声,血腥味,还有那种绝望的悲伤,都还残留在他的感官里。
“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有点低血糖。”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不敢再看女人的眼睛。
他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检查着玉簪,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那段记忆碎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老爹说的“非凡”之处?
“这簪子,您打算当多少?”
黎少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入工作状态。
“您看着给吧。”
女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黎少阳能感觉到,她攥着手包的指节,己经发白。
黎少阳不懂估价,但他知道,这簪子背后的故事,远比它本身的价值更重要。
他想了想,报了一个自己能承受的最高价:“五万,死当。
您要是以后想赎回来,随时可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加后面那句话,可能是出于那一丝不忍吧。
女人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高。
她抬起眼,深深地看了黎少阳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感激,也有一丝探究。
“谢谢。”
她轻声说。
黎少阳开了当票,点了五万块现金给她。
他看着她把钱收进手包,然后转身,拿起门边的油纸伞,再次走入雨中,那孤寂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雨声。
黎少阳却再也无法平静。
他摊开手掌,那枚青白色的玉簪静静地躺在掌心,冰冷依旧。
他死死地盯着簪子,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段血腥的画面。
那个叫“明轩”的男人是谁?
她丈夫吗?
那个开枪的凶手,手背上的标记又代表了什么?
这一切,都和这个女人,和这枚玉簪有关。
黎少阳拿起那张当票,上面写着客人的名字:苏挽澜。
“苏挽澜……”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将玉簪和当票一起,小心翼翼地锁进了柜台最深处的抽屉里。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