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点残阳的红光,像快要烧尽的炭火,勉强爬进病房,正好落在床上那个瘦得脱了形的人影上,把他凹陷的脸颊映得一片昏红。
“叩、叩。”
两声敲门声后,门被推开。
一个拿着病历夹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
他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单子,眉头皱紧又松开,最后对着病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床上的人——沈劫,一看到医生进来,脸上立刻习惯性地堆起笑容。
他咬着牙,用胳膊肘费劲地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一点,声音有点哑:“哎哟,王医生你可算来了!
这单人病房安静得吓人,再住下去我都要长蘑菇了!”
他歪着头,看着医生那勉强的笑容,打趣道:“怎么了?
笑得这么苦大仇深的?
又跟嫂子拌嘴了?
不是我说你,哄女人啊……”他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没什么血色的脸,“咳,虽然我自个儿也没谈过吧。”
王医生扯了扯嘴角,走到床边,没接话茬,反而用一种老朋友聊天的语气问:“小沈啊,你算是在我这儿‘常住’最久的病号了,熟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说实话,现在回头想想,当初在公司那么拼命,熬得一身病,最后躺在这儿……你觉得值吗?”
沈劫愣了一下。
这问题王医生问过不止一次了。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咳,不是说过了嘛,自己选的路,爬着走完也不后悔。
这不就是……就是累着了,歇歇就好。
日子还长着呢,精彩在后头!”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一点。
王医生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眼神变得异常严肃,紧紧盯着沈劫:“那……小沈,你还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或者说,有什么……梦想?”
沈劫心里咯噔一下。
他太熟悉王医生这种表情和问话方式了。
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
他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又猛地闭上。
眼睛紧紧闭了一下,再睁开时,里面那点强装的光彩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
他看着天花板,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活出自我……想真正为自己活一回。”
后面的话,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沈劫的心上。
他木然地听着,视线越过王医生,死死钉在窗外——那里,最后一丝红光,彻底沉入了黑暗的地平线。
他要死了?
就这么……死了?
就因为连着熬了几天夜加班?
那些鸡汤不是都说苦尽甘来吗?
他这苦算是吃完了,可甘呢?
路呢?
他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日子,病房里的时间像凝固的胶水。
沈劫躺在床上,一天比一天沉默,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像快要烧尽的油灯。
他是个孤儿,好不容易挣扎着长大,人生这场戏好像才刚拉开帷幕,就要被强行掐灭了。
加班赚来的那点钱,全都填进了医药费这个无底洞。
他拒绝了后续治疗,坚持要回家。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小出租屋,他躺在床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电视遥控器。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咔哒”一声抠开了遥控器的后盖,把里面那节小小的圆柱电池取了出来。
遥控器被他随手扔到一边。
他双手死死攥着那节冰冷的电池,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积蓄了太久的绝望和委屈,终于像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他强装的镇定。
“我还没活够啊……我还没……还没活够呢……”嘶哑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
那一晚,他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昏过去了,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叽叽喳喳地钻进耳朵。
沈劫觉得吵死了,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手往前一搭,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硬硬的,还有点……扎手?
他勉强睁开一条眼缝,迷迷糊糊地看过去——一只螃蟹?
不对,这螃蟹怎么是用两条后腿站着的?
个头还挺大……他重新闭上眼睛,想把这怪梦甩掉。
几秒钟后,大脑才像生锈的齿轮猛地转动起来!
不对!!!
沈劫像被电打了一样,“噌”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瞬间跳开好几步!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这才看清西周:自己竟然***裸地站在一个陌生的山谷里!
头顶的天空被浓得化不开的五彩雾气笼罩着,诡异又压抑。
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爬满了各种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怪东西——有长着蜈蚣腿的蘑菇,有浑身冒泡的石头,还有像鼻涕虫但长着尖牙的玩意儿……沈劫头皮瞬间炸开,汗毛倒竖!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双腿猛地发力,身体像炮弹一样斜射出去,双手如钢爪般“噗嗤”一声,深深抠进了坚硬的石壁里!
他像只壁虎一样挂在崖壁上,自己都惊呆了:这……这是我能有的力气?
下面的那些怪物显然被沈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连成一片,无数双或绿或红的眼睛齐刷刷转向他,密密麻麻地朝着他所在的石壁下方涌了过来!
看着那不断逼近、蠕动纠缠的怪诞洪流,沈劫吓得魂飞魄散,脑子一片空白!
“别过来!
滚开!”
他惊恐地大叫一声,完全是下意识地,朝着下面离得最近、最恶心的一团东西,狠狠挥出了手!
轰——!!!
这一巴掌挥出去,感觉根本没碰到东西,但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却从他掌心狂涌而出!
山谷底部坚硬的地面,像脆弱的饼干一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瞬间被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黑黢黢的巨大裂缝!
在沈劫彻底傻掉的目光中,那群涌到他脚下的奇形怪状的生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像下饺子一样,稀里哗啦地掉进了那道凭空出现的深渊里,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咳咳……”沈劫被激起的漫天尘土呛得咳了两声,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根本没空细想这恐怖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只想着离这鬼地方远点!
双手再次发力,轻松地在石壁上挖出新的借力点,几下就蹿到了更高处一个相对平整的小石台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大口喘着气,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我明明……明明在家里的床上等死……怎么会跑到这鬼地方?
还有这力气……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他拼命想理清这团乱麻时,眼前毫无征兆地,凭空冒出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球!
这光球静静悬浮着,光芒流转,神秘莫测。
沈劫警惕地盯着它,大气不敢出。
只见那光球的光芒开始缓缓流动、变形,几秒钟后,竟然变成了一只……由纯粹柔和光线构成的小猫轮廓!
这只光做的小猫,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微光,一双没有瞳孔的、纯粹由光芒构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与石台上目瞪口呆、浑身***的沈劫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突然,那光猫极其拟人化地、带着点好奇意味地——歪了歪它的“脑袋”。
紧接着,一个清晰、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首接在沈劫的脑海里响起:你好,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