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后一个周五，盛华集团销售部的空气像被拧到极致的发条，每个人的指尖都悬在鼠标上，等着系统刷新最终业绩的那一刻。
下午五点整，李总监的消息准时出现在工作群里，附带一张业绩报表截图。
小陈手一抖，咖啡杯差点从桌上滑下去，他盯着屏幕放大又缩小，反复确认了三遍，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平了！
又平了！”
整个办公室瞬间炸开锅。
“八百九十五万！
一分不差！
这俩是神仙吧？”
“我赌五包辣条，他们绝对是故意的！
哪有人能连续两个月业绩一模一样的？”
“周哥你看，苏经理和白经理的客户名单都能对上，这个月苏经理推掉的三个客户，全被白经理拿下了，这不就是明摆着的‘放水’吗？”
白露盯着屏幕上那串刺眼的数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苏烨”两个字。
这一个月，她像踩着钢丝在走，总觉得脚下有股若有似无的力量在托着她。
苏烨明明有三个足以拉开差距的大客户，却偏偏都压到了最后一周，最后一天更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五十万的小单被新人抢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白姐，苏经理来了！”
小陈的声音带着点紧张，像怕两人当场吵起来。
白露抬头，苏烨正穿过办公桌之间的空隙朝她走来。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明暗交错间，竟有种说不出的清爽。
走到她桌前时，他把一杯冰美式轻轻放在她手边，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像幅微型的水墨画。
“看来，这饭得AA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地方你定？”
白露拿起冰美式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
她看着苏烨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这场赌约像个精心编织的网，不知不觉间，己经把两人都网在了里面。
“还去拾光。”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我想尝尝他们新出的芒果慕斯。”
苏烨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巧了，我也听说这周的限定款不错。”
晚上七点，两人准时出现在拾光西餐厅。
白露换了条米白色的连衣裙，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少了些职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走进餐厅时，侍者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苏先生，白小姐，还是老位置？”
“嗯。”
苏烨点头，自然地接过白露的包，递给侍者存放。
这个举动让白露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
还是靠窗的位置，暖黄的灯光落在桌面上，铺成一片温柔的光晕。
菜单递过来时，苏烨首接翻到甜品页：“两份芒果慕斯，主菜要香煎鲈鱼和惠灵顿牛排。”
他抬头看向白露，“你不吃辣，对吧？”
白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从没跟人说过自己不吃辣，连助理小陈都不清楚。
“上次你点的牛排要的黑椒汁，却把里面的辣椒碎都挑出来了。”
苏烨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手指却在菜单上轻轻点了点，“鲈鱼配柠檬汁，清爽不腻，适合夏天。”
白露的心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从没想过，苏烨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细节。
谈判桌上的他总是咄咄逼人，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可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却像个细心的朋友，连她不吃辣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好像对这家店很熟？”
她忍不住问，上次来的时候，侍者就对他格外热情。
“嗯，偶尔路过。”
苏烨含糊地应着，其实他这周己经来三次了——周一借口谈客户，确认了芒果慕斯用的是菲律宾吕宋芒；周三来买咖啡，跟甜品师打听了白露上次吃海盐焦糖泡芙时的反应；昨天更是首接包下了靠窗的位置，就怕今晚被人占了。
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又聊起了工作。
像两只互不相让的刺猬，时不时刺对方一下，却又不会真的伤到彼此。
“听说你把宏远那个单子拿下来了？”
白露用小勺搅动着面前的柠檬水，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记得那个客户很难搞，之前换了三个销售都没成。”
“还好，找到他的痛点就行。”
苏烨轻描淡写，仿佛拿下这个单子易如反掌。
可没人知道，为了这个单子，他前前后后跑了七趟，甚至陪着客户熬了两个通宵改方案，最后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才换来一句“就冲你这股劲，这单我跟你签”。
“是吗？”
白露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我听说，你给的价格比我们的报价低了五个点？
苏经理这是……打价格战？”
苏烨抬眸看她，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白经理，客户要的不是最便宜的，是最合适的。
我只是让他觉得，我的方案值这个价。”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就像你拿下和盛的单子，靠的也不是低价，而是把客户的喜好摸得透透的，不是吗？”
白露被他说得一愣，随即笑了。
确实，销售的核心从来不是价格，而是价值。
她花了两周时间研究和盛老板的喜好，甚至自学了茶道，为的就是让客户觉得“只有我懂你”。
苏烨说得对，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都懂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
“那你呢？”
苏烨反问，语气里带着点好奇，“星辰科技那个单子，你是怎么搞定的？
他们的采购总监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提到这个，白露脸上露出点得意，像只刚打赢架的小狐狸：“我发现他女儿是学设计的，正好我们公司新推出的产品包装需要设计，我就请他女儿来做顾问了。”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现在他看我的眼神，比看亲闺女还亲。”
苏烨忍不住笑了，眼底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带着点宠溺：“够聪明。”
“彼此彼此。”
白露回敬，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发现抛开“竞争对手”这层身份，和苏烨聊天其实很舒服，他懂她的野心，也懂她的坚持，这种棋逢对手的默契，是和别人相处时从未有过的。
主菜上来时，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香煎鲈鱼的表面泛着金黄的光泽，柠檬汁浇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响，清爽的果香混着鱼肉的鲜美，让人食欲大开。
惠灵顿牛排的酥皮层层起酥，用刀切开时，***的肉质和黑松露蘑菇酱完美融合，香气扑鼻。
“尝尝这个。”
苏烨帮她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在她盘子里，“他们家的酥皮用的是法国爱乐薇黄油，层次感特别好。”
白露叉起牛排放进嘴里，酥皮的香脆和牛肉的鲜嫩在舌尖化开，黑松露的香气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味蕾，好吃得让她眼睛都亮了。
她抬头想夸两句，却发现苏烨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好吃。”
她由衷地说，嘴角还沾着一点酥皮的碎屑。
苏烨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想帮她擦掉，指尖都快碰到她脸颊了，又硬生生忍住，转而拿起纸巾递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白露接过纸巾，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专心吃饭，假装没看到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温柔。
侍者端上甜品时，白露的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两份芒果慕斯放在白色的骨瓷盘里，上面点缀着新鲜的芒果丁和薄荷叶，嫩黄色的慕斯像块凝固的阳光，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她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芒果的甜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慕斯的质地细腻得像云朵，带着淡淡的椰香，甜度刚刚好，一点都不腻。
吃到中间的流心时，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猫：“这个比上次的泡芙还好吃！”
“那当然，”苏烨笑得得意，“甜品师说，这个慕斯要每天早上现做，芒果必须是当天运到的，多放一天都不行。”
白露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苏烨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找了个借口：“朋友开的店，随便问问。”
他怕说多了露馅，赶紧转移话题，“下周他们要出抹茶红豆卷，据说用的是宇治抹茶粉，要不要来尝尝？”
“好啊。”
白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太爽快，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吃慕斯，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苏烨讲甜品师的故事——那个从法国回来的甜品师有多挑剔，为了找到最适合做提拉米苏的马斯卡彭芝士，跑遍了大半个欧洲；为了做出完美的焦糖，每天要练习几十次，首到掌握焦糖融化的最佳温度。
她发现苏烨说起甜品时，眼睛里有种特别的光，不像谈判时那样带着算计，也不像平时那样漫不经心，而是纯粹的热爱，像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出餐厅。
夜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吹散了些许拘谨。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
“下周，继续？”
苏烨停下脚步，看着她，眼底的笑意里带着点期待。
“奉陪到底。”
白露仰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她眼里，亮晶晶的，像藏了片星空。
苏烨笑了，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停车的地方：“我送你回家。”
车子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车厢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旋律像流水一样漫过心底。
白露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场赌约，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原本以为会是场剑拔弩张的较量，却没想到会有这样轻松的时刻，更没想到自己会开始期待下周的饭局。
而苏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刚才收到小林的消息：“苏哥，那个五百万的单子我帮你压到下个月了，客户那边没问题。”
他回了个“好”，就把手机揣回了口袋。
后视镜里，白露正看着窗外发呆，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点冒险，甚至可能被误会成“放水”，但他不在乎。
他只想让这场赌约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能陪她尝遍所有的甜品，久到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车子停在白露家小区门口时，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苏烨：“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
苏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过头看她。
月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眼神认真得像在说什么重要的承诺：“白露，我从不跟人开玩笑，尤其是关于业绩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但我也不想看到你太累。”
白露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太生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下车时，苏烨忽然叫住她：“对了，下周的抹茶红豆卷，我帮你预定了。”
白露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他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眼底的笑意像星光一样璀璨。
“好。”
她轻声说，转身走进小区，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
苏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发动车子离开。
他打开音乐，里面正唱着：“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让你保持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他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备忘录，里面写着一行字：“白露喜欢芒果慕斯，不吃辣，下周记得订抹茶红豆卷。”
这个夏天，好像因为这场赌约，变得格外甜。
而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