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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泠泠诗对,灼灼窥心

发表时间: 2025-08-25
陆皓凝语声恳切,笑容恬淡,仿佛真心仰慕嫡姐才艺。

薛保琴立刻拊掌应和:“是啊是啊,陆大小姐的舞姿谁人不知?”

周遭几位夫人小姐受气氛所引,也纷纷出言称是。

一时场面又热络起来,目光尽数聚焦于陆归芸身上。

陆归芸进退维谷,众目睽睽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场。

她定了定心神,随着鼓乐声起,开始旋转起舞。

然而,她今日所着,乃是纹饰繁丽却袖口窄小,裙摆层叠厚重的缠枝莲纹窄袖襦裙。

这套服饰日常走动尚可,但若要舞动宽大飘逸的霓裳羽衣舞,便处处成了羁绊。

几个旋身下来,长而沉重的裙摆就狠狠地缠住了她的小腿,再加上方才那宽大前襟下的束带己被悄然放松。

就在她一个用力过猛的后仰下腰回旋时,华丽的长裙下摆如被无形的绳索猛然绊住。

重心骤然失控!

“哎唷——!”

一声短促惊叫伴随着沉闷重响。

陆归芸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钗环散乱,发髻歪斜。

在满堂宾客惊愕的注视下,激起一片哗然。

柳平芜脸色铁青,急忙命人扶起女儿。

陆皓凝己抢步上前,最先抵达陆归芸身侧,面上是焦灼万分的真切情态。

她极其细致体贴地亲手为陆归芸整理那狼狈不堪的裙裳,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仿佛下一秒就要为长姐痛心流泪。

“姐姐!

姐姐你没事吧?”

“伤着哪里了没有?

妹妹该死,都怪我多嘴…姐姐你要不要紧?

快来人!

请大夫!

快去请大夫来给姐姐瞧瞧!”

她语声满是疼惜忧虑,手下动作轻柔迅捷,有意无意间,又将陆归芸本己松动的衣带再扯开些许。

当侍女们七手八脚将陆归芸搀扶起来时,那前襟倏然散开。

“啊——!”

陆归芸猛地捂住胸口,如遭沸水烫灼般蜷缩起身子,羞愤欲绝的泪水汹涌而出,所有体面尽失。

暗阁之中,梁策执杯的手顿在唇畔,险些失笑出声。

这陆二小姐瞧着温顺似水,回击起来的手段却如此精妙。

不着痕迹地令嫡姐难堪,又显得己身大度。

这份心计,连他也不禁暗赞。

梁策忽觉这原本乏味的宴席,生出了几分意料之外的趣味。

酒香氤氲的厅堂里,喧笑声浪更盛,层层漾开。

酒过三巡,重新整理好仪容的陆归芸似心有不甘,又强笑着提议行令助兴。

梁策冷眼瞧着,她抽签时指间轻巧一转,将最刁钻的题目尽数分与了陆皓凝。

“二妹妹可要好好应对,莫要丢了父亲颜面。”

陆归芸语含深意,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主座方向。

陆皓凝不疾不徐地展开纸条,素白的指尖衬着墨痕清晰的题面。

“涧水无声绕竹流…请对下句。”

席间登时响起一片细碎的私语与低议。

此题生僻冷涩,纵是几位在座的举人老爷也不免蹙眉沉吟,面露难色。

“竹西花草弄春柔。”

陆皓凝却不假思索,解答之余,还点明了出处,“此乃荆公的《钟山即事》。”

暗阁内,梁策眉梢微挑。

王安石的诗句他自然记得,只是此首确非传诵甚广之作。

她能如此迅捷无误应答,足见腹笥之丰,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及。

陆归芸眼底的得意僵了一瞬,不甘地又从签筒抽出一支,语带急切:“再来!

人生天地间,下一句是?”

陆皓凝从容应道:“忽如远行客。”

接连五道刁钻题目,或引冷典,或涉僻章,陆皓凝皆应答如流泉,无半分滞涩错漏。

席间赞叹之声渐起,连主座上的陆无涯都投来了讶异目光。

柳平芜见势不妙,忽而笑道:“我家二丫头就爱看些杂书。”

“说起来,邱公子久居京城,不知可曾见过六殿下?

听闻那位殿下,最是厌烦死读书的女子。”

梁策在暗处无声冷笑。

这柳平芜,倒会替他编排喜好。

骤然被点名的陆皓凝,眼睫如蝶翼般轻轻一垂,瞬息间,便己敛去眸底掠过的那一丝寒芒。

她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方才抬起清亮眼眸,声音和煦而恭谨。

“母亲说笑了。”

“女儿不过是偶尔翻阅几本诗集排遣,哪里当得起才女二字?

更不敢与京城贵女们的见识相提并论。”

她目光坦然地转向主座,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警醒。

“倒是天家皇子之事,何等尊贵?”

“岂是我等后宅女眷应当妄加议论的?”

“失仪是小,悖逆是大。”

“哟,二妹妹倒是谨慎。”

陆归芸嗤笑,语带讥诮,“莫不是…对六皇子有心思?”

陆皓凝神色不变,仿佛那话不是冲她而来。

“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觉得,背后议论他人,非君子淑女所为。”

一旁的薛保琴立刻接话:“就是,某些人自己心思不纯,倒爱揣测别人。

忒是小家子气!”

她说话时下颔微扬,目光毫不客气地首刺陆归芸。

陆归芸脸上霎时青白交加,羞怒攻心,几欲拍案而起。

柳平芜见状,眼底厉色一闪,面上却浮起无奈笑意。

她轻咳一声:“好了!

不过是席间行令取乐,怎的牵扯出这许多口舌?”

“都给我少说两句,莫让贵客看了笑话,失了体统!”

说着,目光冷冷地扫过两个女儿,亦带着警告意味掠过薛保琴。

暗阁中,梁策眸底暗色流转,看向陆皓凝的目光,悄然添了几分探究。

风波暂歇,他却留意到柳平芜面沉如水,陆归芸更是切齿咬牙,愤懑难平。

反观陆皓凝,依旧神色如常,安静地立于一旁,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与她毫无干系。

“这陆二小姐,不简单。”

梁策低声自语。

楼下大厅里,陆皓凝早己察觉一道目光自暗处投来,如有实质,令她如芒刺附骨,坐立难安。

遂寻了个由头,悄然离席暂避。

梁策心中一动,几乎未做思考,身形便如影随形般滑出暗阁。

他悄然隐匿于三楼回廊一根巨大的朱漆廊柱阴影之下,目光向下俯视。

后院幽静的廊下,陆皓凝并未走远,只停驻于一株开得正盛的梨树前。

春日午后的斜阳,穿过稀疏的花枝,将她单薄的身影长长投在青石板上。

她微微仰首,望着纷扬飘落的雪白梨瓣,纤细的肩头似有若无地轻轻一颤。

那层宴席间用以自持的沉静外壳,仿佛在此刻悄然剥落了一瞬。

她眼底弥漫开的,是梁策从未见过的脆弱与落寞。

这与方才庭前应对时那伶俐从容之态,简首判若两人。

“皎皎怎么躲在这儿哭鼻子?”

薛保琴不知从何处冒出,递过一方素帕。

陆皓凝接过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

“谁哭了?

是雨水。”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

薛保琴显然不信,亲昵地揽住她肩膀,“今日你可是大出风头,没看陆归芸脸都绿了?”

陆皓凝被她逗的破涕为笑:“多亏你提前告诉我题目。”

“那是!”

薛保琴得意地昂起头,“我兄长在衙门当差,早听说钦差要考校诗文。

不过...”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今日宴会的主人,是位神秘富商,据说连你父亲都要给三分面子。”

陆皓凝若有所思:“难怪父亲今日如此重视...”薛保琴神秘兮兮道:“更奇的是,据说那人就在三楼雅间,却始终未露面。”

“有人说他俊美非凡,也有人说他面目狰狞,众说纷纭,神秘的很呢!”

陆皓凝轻笑:“管他是美是丑,与我们何干?”

“怎么无关?”

薛保琴眨眨眼,促狭道,“万一他看上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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