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是被一阵突兀的笑闹声惊醒的。
她趴在江屿房间的窗台上，刚用最后一张紫色玻璃纸拼出完整的彩虹，阳光透过七色光斑，在地板上投出一片流动的绚烂。
江屿还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坐在地毯上，指尖悬在半空，像在触摸那些跳跃的光粒。
“江屿你看，像不像把彩虹剪碎了撒在地上？”
苏念兴奋地回头，话音未落，墙外突然炸响一串尖锐的尖叫——“啊——！！”
那声音像被捏碎的玻璃，又尖又利，猝不及防地刺破花园的宁静。
苏念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转头就看见江屿猛地蜷缩起来。
他的背弓得像只受惊的虾，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连嘴唇都抿成了毫无生气的青紫色。
“江屿？”
苏念吓了一跳，刚想问他怎么了，墙外的吵闹声又涌了进来。
是小区里那几个总爱捉弄人的大男孩，他们似乎在玩追逐游戏，尖叫声、起哄声此起彼伏，像无数根细针扎向耳膜。
江屿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仿佛在抗拒这突如其来的喧嚣。
他把脸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想把自己藏进地板的缝隙里。
苏念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想起妈妈说过，有些人天生就对声音特别敏感，尖锐的噪音会让他们很难受。
原来江屿就是这样。
“喂！
你们别叫了！”
苏念想也没想，转身就往楼下冲。
她的小皮鞋踩在楼梯上咚咚作响，跑到花园里时，那几个男孩正追着一只流浪猫，在草坪上肆意地尖叫奔跑。
“不许吵！”
苏念张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鹅黄色的裙摆因为跑动还在轻轻晃动，脸上却满是严肃，“你们吓到人了！”
为首的男孩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管得着吗？
我们在自己家小区玩，关你什么事？”
“就是，你谁啊？”
旁边的男孩也跟着起哄，故意又尖叫了一声。
“砰”的一声，苏念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明明很害怕这些比自己高大的男孩，可一想到江屿在房间里难受的样子，勇气就像打气的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我是江屿的朋友！”
她仰着小脸，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他不喜欢听尖锐的声音，你们要是再吵，我就去告诉你们的爸爸妈妈！”
提到爸爸妈妈，几个男孩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们知道江家在小区里的分量，也知道随便欺负邻居家的孩子会挨揍。
为首的男孩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真扫兴”，挥手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首到那些吵闹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街角，苏念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腿也有点发软，可心里却松快了不少。
她转身往主宅跑，跑到二楼江屿的房门口时，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
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细细的缝，她透过缝隙往里看，江屿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颤抖的幅度小了些。
“江屿？”
苏念轻轻推开门，声音放得像羽毛一样轻，“他们走了，不吵了。”
江屿慢慢抬起头，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汽，像受惊的小鹿。
他看着苏念，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苏念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和他平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吃颗糖吧，甜甜的，就不难受了。”
江屿没张嘴，也没躲开。
苏念想了想，把糖放在他手里，然后拉起他的袖子：“这里太吵了，我们去花园深处吧，那里有棵很大的香樟树，风吹起来沙沙响，很好听的。”
她的手指小小的，暖暖的，轻轻拽着他的袖口。
江屿的袖子是纯棉的，被她拽得微微发皱。
这一次，江屿没有犹豫。
他任由苏念拉着自己站起来，任由她牵着自己走出房间，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来到花园深处的香樟树下。
香樟树的枝叶非常茂密，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把外面的声音都挡在了外面。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苏念松开他的袖子，跑到树旁捡起一片完整的叶子，递给他：“你看，这个叶子闻起来香香的。”
江屿接过来，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是不是很好闻？”
苏念笑眯眯地问，“以后他们再吵，我们就来这里躲着，好不好？”
江屿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对苏念的提议做出明确的回应。
苏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星。
她拉着江屿在树荫下坐下，开始给他讲幼儿园里的趣事，讲她昨天梦到的彩虹，讲妈妈新做的柠檬饼干有多酸。
江屿安静地听着，手里还捏着那片香樟叶。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柔和了他紧绷的轮廓，他的手指不再颤抖，眼神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好像有点饿了。”
江屿突然站起身，往主宅的方向走去。
“哎，江屿，你去哪？”
苏念连忙跟上去。
江屿没回头，只是脚步慢了些，像是在等她。
他把她带到厨房门口，对着正在忙碌的张妈指了指苏念，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张妈是江家的厨师，看着两个孩子，立刻明白了过来，笑着说：“是不是饿了？
阿姨刚烤了小饼干，给你们拿点。”
张妈很快端来一盘曲奇饼干，苏念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看了看旁边的江屿，把一块最大的递给他：“你也吃。”
江屿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暖洋洋的。
苏念一边吃饼干，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江屿虽然还是没怎么开口，却偶尔会点点头，或者用眼神回应她。
苏念觉得，今天的江屿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吃完饼干，苏念要回家了。
走到江家大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江屿说：“明天我还来哦，给你带妈妈做的柠檬饼干。”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她，没说话。
苏念挥挥手，转身跑回了家。
她跑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江屿还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片香樟叶，目光一首追随着她的背影。
苏念的心里像揣了颗糖，甜滋滋的。
她对着江屿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家门。
而江屿看着苏念消失在隔壁的门后，才慢慢转过身，往花园里走去。
他走到那棵香樟树下，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把那片香樟叶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自己的画册里。
画册的第一页，贴着一张彩色玻璃纸，是苏念昨天贴在他窗户上的那种，红色的，像草莓糖的颜色。
江屿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片玻璃纸，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
他的嘴角，似乎又扬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像被风吹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江屿看着香樟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晃动，心里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