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次治疗的时候林遥的围巾依然裹得很高,深灰色毛线在锁骨处堆成褶皱,发尾被刻意塞在围巾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
苏棠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正反复将围巾流苏绕成绳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明明天气己经开始暖和,林瑶却像被包裹在更厚重的寒气里。
“上周你说‘裹紧围巾时,像给自己砌了堵墙’,”苏棠推过一盘磨砂玻璃珠,珠子在光线下透出柔和的彩色光晕,“有没有发现这堵‘墙’在什么时候会变得特别厚?”
林遥的指尖划过玻璃珠的冰凉表面,声音闷在围巾里:“当有人从身后经过时,脚步声会在耳朵里放大……或者听到突然的声响,会觉得那声音会顺着墙壁爬过来。”
她顿了顿,手指猛地攥紧一把珠子,“小时候被关在某个地方时,门关上的声音很沉,我很害怕,紧紧的贴在门板上,那个感觉就像现在围巾勒住脖子的感觉。”
一阵暖风吹进诊室,苏棠却看见林遥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仿佛那气流带着针芒,放在膝盖的手攥得更紧。
“被关起来的时候,你会怎么让自己感觉安全一点?”
她拿出一个木质收纳盒,里面是不同材质的轻质织物:雪纺、棉麻、薄纱。
苏棠打开木质收纳盒时,合页发出轻轻的咔哒声,林瑶的睫毛几乎不可察的颤了颤。
林遥的目光落在一块淡蓝色的雪纺布上,布料边缘绣着细小的云纹。
“会把脸埋在膝盖里,”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或者用袖子堵住耳朵,假装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她突然松开玻璃珠,双手抓住围巾两端往中间拉,“现在必须裹住脖子,不然就像……身体少了道锁。”
苏棠没有追问“关在哪里”,而是拿起那片淡蓝雪纺,轻轻抖开,阳光穿过布料,在林瑶的手背上投下细纹影子:“你看,它透光却能形成影子。”
苏棠的声音放缓,想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给皮肤穿了层会呼吸的纱衣”她将雪纺搭在自己手腕上,布料随动作飘动,“我外婆说,云纹绣在布上,风一吹,绣在布上的云会动起来,就会把害怕的东西带走,带到很远的地方。”
这时,苏棠手机里的民谣响起,是预设的提示音——用竖笛吹奏的《月光边境》,旋律像薄雾般弥漫开来。
林遥的手指松开了围巾绳结,目光追着雪纺布上的云纹移动。
苏棠顺势将一块棉麻方巾放在她掌心:“试试用这个盖住后颈?
它比围巾轻,却能让你知道‘边界在哪里’。”
沉默中,林遥第一次主动抬起下巴,围巾滑落了几厘米,露出纤细的喉结。
她指尖捏着棉麻方巾的一角,随着竖笛的旋律轻轻晃动,仿佛在测试布料的重量。
当音乐进入副歌时,她突然把方巾搭在肩膀上——深灰色的围巾外,多了层会随着呼吸起伏的透明边界,而她的后颈,第一次在咨询室里露出了完整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