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诸葛亮相遇

网吧里那股混合着泡面馊味、烟蒂焦油，

还有三百六十五天浸透了所有缝隙的陈年老垢的气息，是我短暂生命终点的背景香氛。

眼前电脑屏幕上，PPT里那颗愚蠢的太阳动画还在可劲儿蹦跶，

甲方那张堪比灭绝师太附体的脸在我脑海里反复循环播放。“靠……”我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眼前花花绿绿的光斑开始飞舞，像是某种廉价的迪厅射灯，

“打工人命……就不是命么……”最后一个念头还没散尽，眼前一黑，

整个世界只剩下心脏在我耳朵里绝望蹦迪的咚咚声，闷得透不过气。再然后，

不是冰凉的水泥地，是……晃悠？吱吱呀呀的木头呻吟声往耳朵里钻？冷风，

湿漉漉带着铁锈腥气的冷风，劈头盖脸地往我脖领子里灌。我猛地坐起，

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嘶吸着冷空气，差点把肺管子呛出来。“咳咳咳！

”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视野好不容易聚焦。老天爷，我这是……上了什么贼船？

还是贼破的那种！身下是梆硬的湿木板，四面透风，连个遮雨的棚子都没有。寒风刮过，

卷着江水的腥膻味儿直冲鼻腔。远处岸边，黑黢黢的山影杵在灰蒙蒙的天幕下，

压抑得让人心口发沉。再往远一点的水域瞟……头皮瞬间炸了！密密麻麻的船只，

排得比苍蝇看见屎还勤快！全是那种带尖篷的船，船上插着绣有“曹”字的旌旗，

在凛冽的江风里猎猎作响，像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冰冷的反光从船体兵器上射过来，

刺得人眼睛发疼。更恐怖的是船头那些人影，虽然看不清眉眼，但那股子肃杀冷硬的气息，

隔这么远都能顺着风钻进骨头缝儿里！“卧槽槽槽槽！！！！！！”喉咙里的嘶吼完全变调，

像是被人踩住了脖子的鸡，“曹老板？！我……我他妈在三国？！

还是……在曹老板的地狱观光船上？！

我下意识想掏手机喊救命或者发个朋友圈遗言——哪个傻子会把临终自拍背景设成三国战场？

——结果裤兜比我的脸还干净。

手倒是摸到了别的东西——一截硬邦邦、还带着毛刺的……草把子？低头一看，

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到了北极。这破船的船舷上，用草绳紧紧捆扎着一簇簇干燥的草把，

扎得歪七扭八，像是小学生的手工课作业。我身下坐着的这堆，就在我屁股底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丝风都带着刀片刮骨的寒意。就在这时，

旁边传来一个堪称人类冷静学范本的声音。“小友，醒了？”那声音清越温润，如玉石相击，

有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刺破了我脑子里的核爆现场。我脖子跟生锈的齿轮似的，

嘎吱嘎吱扭过去。身侧船头，一个男人临风而立。青布长衫，宽大飘逸，

被江风吹得鼓荡翻飞，活像下一秒就能原地飞升，深藏功与名。

最关键的是他手里的那把……扇子！鹅毛？！不！不是普通鹅毛！雪白，纤尘不染，

在灰暗的江面上，亮得扎眼。还有他那张脸……眉毛修长如远山含黛，

眼神清亮深邃得能掉进去淹死个人，就是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诸葛……诸葛亮？

”我声音抖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更像破锣在拉二胡，“草……草船？！

我们在演草船……借箭？！”诸葛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那点笑意却更深了，

像墨滴入清水般漾开一丝无奈：“小友倒也有趣，形容虽然……粗朴了些，确也点破关键。

”他摇动那把该死的羽扇，扇面轻盈，在寒冷的水汽中划过优雅的弧线，

目光重新投向那片黑压压的曹营舰群，“亮，正欲向曹公……借箭。”“借？！

”我尖叫出声，从湿漉漉的船舱里一个饿虎扑食虽然姿态大概率更像是四肢着地的蛤蟆，

连滚带爬地窜到他脚边，沾满污秽的手不管不顾地死死抓住他那片飘逸的青灰色下摆，

如同抓住了现实世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隔着布料狠狠掐进指关节，“先生！爸爸！

爷爷！祖宗——！不能借啊！！！”诸葛亮被我拽得猝不及防，身子一晃，

脸上那点云淡风轻的优雅面具“咔嚓”裂了条缝。他愕然低头看我，

眼神里的探究和错愕一闪而逝。旁边几个看起来像是卫兵或亲随的汉子更是眼珠子瞪得溜圆，

下巴都快砸脚面上了，看我的眼神跟看从江里捞上来的不明发光水母似的——既震惊，

又充满了对这个未知蠢物能否安全食用的深刻忧患意识。“这箭它有讲究啊！

”我根本顾不上他们的表情管理危机，扯着嗓子嚎，唾沫星子在冷风里喷得老远，语无伦次，

试图用现代社会的法则为这古老的战役注入一针强心剂或者说是一针强效干扰剂？，

“这玩意儿……这属于非法集资！高风险！高风险知道不？！没经过官方认证！

没有资金托管机构！最主要——您没取得原始甲方代表曹操的授权合同！这是犯法的！合同！

得签合同！！！”“合同？”这两个在现代社会带着无穷油腻光泽的字眼，

从诸葛亮嘴里吐出时却异常清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实质性的波纹，

如同古井深处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他微微侧过头，动作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干净利落，

目光扫过我扒在他袍角的手，再落到我脸上，语气里掺了丝看新物种般的探究趣味，

“小友之意是……让亮去向曹公，索要一份……签字的凭证？”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最后落在“凭证”上，带着点荒诞的诗意。羽扇的节奏变都没变。“对！合同！签名！盖章！

”我点头如捣蒜，差点把脑浆晃匀了，“没他的签字画押，咱们这流程就是非法的！

是空手套白狼！是……是耍流氓！曹老板有权不认账！

有权……”我心里急转的电波瞬间链接到某个古老而彪悍的互联网战场传奇，

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有权拒绝支付！然后我们就可以发飙，名正言顺地发飙！

”我猛地一指对面那片散发着杀气的舰群，声调因为激动和恐惧双重夹击而陡然拔高，

变得尖利刺耳，“发动最强音浪攻击！让东吴所有战舰！所有兄弟！！

都给老子扯开了嗓子吼——吼——！！”我深吸一口气，

仿佛要把这江面上所有的寒气都吸进肺里，然后灌注进胸腔的扩音喇叭，

用尽全身洪荒之力咆哮出那句曾在无数虚拟世界里荡气回肠的古老战吼：“‘曹——贼——！

！！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最后一个“炮”字带着拖长的、几乎破音的嘶吼，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

混着江风凄厉的呼号，狠狠地砸在这死寂的江面上。噗嗤——右后侧一个没绷住的年轻士卒，

笑声短促得如同屁崩。但下一秒，气氛像是被投入岩浆的干冰，骤然沸腾了！

诸葛亮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那双平时深得能映出星河的漂亮眼睛，

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某种类似“眼前这人到底吃了什么牌子的毒蘑菇才能这么疯”的茫然，

随即这茫然又被铺天盖地的“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所淹没。他手里的羽扇……第一次！

停在了半空！优雅凝固，仿佛那扇骨是用卡壳的3D打印机制作的！

但这震撼只属于顶层精英的瞬间茫然。下面的兄弟们，可没那么多顾虑。那句话本身带毒！

剧毒！不知道哪个角落率先爆出一声破锣般的“曹贼——！”，紧接着，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引信，

零星的、憋着笑的、又带着点豁出去狂气的吼叫此起彼伏地炸开：“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曹贼——！听不见——！大点声——！”喊岔气了“炮——呢——？

藏你姥姥裤裆里了是吧——？！”“……”最初的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十息，

这些浸淫水战的糙汉们瞬间找到了组织！那呼喊声如同被无形的指挥棒所控制，

迅速统一了节奏、凝聚了灵魂，化作了席卷长江的狂澜！东吴舰队！所有破旧的草船！

所有打着补丁的艨艟斗舰！所有人！

划船的、准备接箭的、甚至后头舵楼里的厨师都探出了油光光的脑袋扯着脖子加入了合唱团！

不分声部，不讲技巧，只有一个要求——把肺喊炸！把喉咙吼破！

把唾沫星子用最密集的姿态，隔着冰冷的江水，精准地喷向对面曹老板旗舰的方向！

“‘曹——贼——！！！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意——大——利——炮——呢——？！’”“‘炮——呢——？！！

’”“……”层层叠叠的音浪不再是噪音，而是经过统一调制的毁灭性武器，

带着直击灵魂的穿透力和粗野到极致的挑衅侮辱，凝聚成无形的巨锤，穿越数百步的距离，

狠狠凿在对面肃穆整饬的曹军水寨上！风声都他娘的给这股子流氓劲头让道了！

对面的反应……更快！几乎在我喊出那个“炮”字之后一瞬，

曹营水寨那原本只是隐隐待发的肃杀气息，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火星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鼓声！雷鸣般密集的鼓点从旗舰方向疯狂炸响！咚咚咚咚咚！不再是号令，而是暴怒的宣泄，

是主将被指着鼻子骂娘后的狂怒咆哮！整片黑色的舰群像是一头骤然惊醒的远古巨兽，

每一面旌旗都在剧烈地抽打空气，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可怕声响。“放肆！！！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平地裂开的深渊，从曹营中军旗舰方向炸了出来！

那是愤怒冲破理智牢笼的野兽嘶吼，灌足了内力，

震得我这边船舷上湿冷的木板都在嗡嗡嗡狂抖，仿佛随时要散架！那声音的主人，

除了那位被全世界喷成焦点靶心的曹老板，还有谁能有这份惊天地泣鬼神的肺活量和威势？

紧接着，一个穿着高级铠甲的身影冲到了曹营旗舰前端的最高点，

头盔上的红缨炸毛般在风中狂舞。他举着双手，手臂肌肉虬结得如同绞紧的钢索，

声嘶力竭地咆哮命令，声音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开……开……！！”这命令断断续续，

但传达下去的效果是绝对的、灭顶的。嗡——嗡嗡嗡——！！

成千上万张强弓劲弩被拉满的颤鸣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的恐怖低频！

那声音像是无数黄蜂在耳边筑巢，又像是天穹压下的无形巨石在摩擦！下一秒。

天空……塌了！真正的乌云蔽日？滚开！那太温柔了！这是钢铁的暴雨！死亡的浪潮！密集！

那已经不是箭了！那是天上倾泻而下的黑色狂潮！

一根根铁翎箭、燕尾矢、雕翎箭……裹挟着冰冷的死神气息，撕裂长空，

发出足以刺穿耳膜的厉啸！速度太快！前一波的尾音还在呼啸，后一波的黑色浪尖已然压下！

遮天蔽日，视线所及全是那带着金属死光的箭矢！刚才还灰蒙蒙的天空，

瞬间被这钢铁洪流完全吞噬，只剩下纯粹的、暴力的、毁灭的暗色！更恐怖的是那声势！

箭矢划过空气，尖利刺耳的“咻咻”声不绝于耳，如同千万恶鬼同时尖啸！

它们密集地撞击在草船的船板、甲板、船舷、船楼……砰砰砰！笃笃笃！噼里啪啦！

声音之密集混杂，

几百个精神失常的熊孩子在同时疯狂地用铁锤猛砸你家的防盗门、窗户玻璃和楼下的垃圾桶！

有箭矢射入水中溅起的噗噗水声……交织成一曲足以让任何活物心神崩裂的战场死亡交响曲！

草船剧烈地摇晃起来，每一根草都在筛糠般颤抖！木屑横飞！“呃啊！”“我的腿！！

”“盾！举盾！！”短暂空白后的草船瞬间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刚才喊得最凶的几个彪形大汉，脸上还凝固着那点带劲的匪气，

下一秒就被数支甚至十几支从不同角度飙射而来的劲矢穿透！

金属刺穿皮肉骨骼的湿黏闷响、沉重的身体砸在甲板上的闷响……瞬间盖过了之前所有声响。

血！刺目的猩红！

大团大团地在肮脏的甲板上、在潮湿的草把上、甚至在浑浊的江水中迅速晕开，

带着浓郁刺鼻的铁锈腥气，疯狂刺激着我的鼻腔和神经！视觉冲击，嗅觉冲击，听觉摧残！

我只感觉天旋地转，胃里早上那点可怜的馒头和咸菜在疯狂翻腾，灼热的酸气直冲喉咙。

身体根本不受大脑控制！腿？那玩意儿早就不听使唤了！我就是一团被人抽掉骨头的烂泥，

“噗通”一声直挺挺地砸在冰冷湿滑的船舱底部角落里。剧烈的撞击感都唤不回任何清醒。

我蜷缩着，拼命地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葛亮……救命……救我……我不玩了……我要回家……”恐惧如同一只巨手攥住了五脏六腑，

挤压着，把胃里的酸气猛地顶了上来。喉咙一腥，

一口酸涩的胆汁混着没消化的食物残渣喷了出来，“哇——”地一声，溅在船舱的角落里，

浓重的酸臭混合着箭雨穿透船板后弥漫的木屑粉尘和一丝丝飘过来的铁腥血气，

形成一股极其催吐的死亡气味。我瘫在那堆散发死亡气味的呕吐物旁边，

手忙脚乱、毫无尊严地连滚带爬，试图把自己塞进船舱角落里那个连老鼠都嫌弃的凹陷处。

每一次动作都引发一阵剧烈过电般的抽搐，鼻涕眼泪彻底决堤，黏糊糊地糊了满脸，

冷风一吹，又麻又疼又冰，刺激得我更加狂乱地打着哆嗦。视野角落里一点青色猛然闪过。

是诸葛亮！在漫天呼啸的死神之箭笼罩下，

整个草船已经化身成了被无数铁钉疯狂锤击的、千疮百孔的破木箱，摇摇欲坠！

诸葛亮周围更甚，落下的箭矢密集得像暴雨打芭蕉！叮叮当当！笃笃笃笃！

那声音令人心胆俱裂！亲兵们早已扑上去，用血肉之躯组成的盾牌死死将他护在中间，

一面面巨大的橹盾被高高举起，如同钢铁的礁石。箭矢凶狠地撞击在厚实的木板上，

发出沉闷到极致的咚咚声，伴随着金属箭头深深嵌进木头内部传来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呻吟！

无数碎裂的木屑和锋利的金属残片在劲力撞击下如同死亡的尘雪般簌簌落下，

洒了被保护者一头一身。然而在那片混乱的死亡风暴中心，那一点青色，

却如同礁石屹立在惊涛骇浪中，纹丝不动！诸葛亮站定了。身姿挺拔如松，

丝毫没有被这灭顶之灾所动摇。

他那件青布长衫的下摆被一支不知从哪个刁钻角度射来的箭撕裂了一道口子，

露出里面素色的衬里。他脸上被一枚高速掠过的木屑划伤，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鲜血缓缓渗出，顺着白皙的皮肤蜿蜒而下，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冷厉。然而他的眼神！

那双清亮得仿佛蕴藏着星河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淬火的寒冰！

他甚至没有抬手去擦一下脸上的血痕！目光穿透这喧嚣惨烈的死亡帷幕，

精准无比地投向曹营旗舰的方向，

死死地锁定了舰楼最高处那个模糊的、穿着玄黑色铠甲的身影！

那眼神平静得像寒潭最深处的千年玄冰，深处却分明翻涌着足以冰封千里的绝对零度杀意！

就在他的冰冷目光锁定那玄黑身影的刹那，

一声穿透一切杂音、如同烧红烙铁按在冰水里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带着极致压缩的怒意，

虽然被江风和箭雨削弱，依然清晰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诸！葛！村！夫——！！

哪个王八蛋教你这么骂人的——？！！老夫今日——”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有人掐住了那个愤怒巨兽的脖子。不是箭雨停了，反而更密！破空声更加刺耳！

但那咆哮……却诡异地断了线。就在这生死的临界点，

在这漫天箭矢愈发狂暴、死亡的倒计时疯狂逼近至秒级的刹那——“呵。”一声清晰的轻笑，

突兀地响起。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冷然。这声笑来自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