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岳须发怒张,声音如同三九寒冰,一字一顿地开口:“首辅大人!
彼等称此为福寿丹?
荒谬!
此乃噬魂腐魄、绝灭道基之穿肠毒药!
修士吸食三载,周身灵气化为虚无,神智混沌,如同行尸走肉,任人操控!
此乃其一害!”
他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其二,福寿堂遍布我昆仑大江南北,堂下皆暗设九幽汲灵邪阵!
每有修士与之交易,无论金银灵物,我昆仑大地灵脉,便被其暗中抽走一丝本源灵气!
日积月累,涓滴成河!
此乃掘我昆仑根基之绝户毒计!”
继而话锋一转,首逼李恒昌:“首辅大人身居中枢,执掌军机,对此等祸国殃民、动摇社稷之剧毒,不仅不察,反而百般包庇阻挠!
老臣倒要问一句,首辅大人如此作为,究竟是受奸人蒙蔽?
还是…欲将我昆仑大好河山,拱手奉于天渊豺狼不成?!
“林震岳!
你…你血口喷人!
放肆!”
李恒昌被这首指核心的诛心之问戳中痛处,饶是他城府极深,此刻也脸色剧变,气得手指发抖,厉声呵斥。
大殿之上,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落针可闻。
只剩下林震岳沉重的呼吸声,李恒昌气急败坏的余音在回荡。
那些清流官员把头埋得更低,赵铁山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却又无力松开。
骑墙派们更是屏息凝神,生怕被卷入这滔天旋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龙椅纸上,面容隐在十二鎏珠之后的域主艾庆身上。
艾庆被这激烈的争吵弄得有些无措,鎏珠微微晃动。
他下意识紧握龙椅扶手,片刻后,才用稍显稚嫩的声音传来,试图调和:“林卿...过激了。
李首辅所言也并非空穴来风,福寿丹一事乃为国策,关乎两域邦交,若因林卿一家之言便私自撕毁条约,惹来战事...”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犹豫:“我昆仑天域己不复往日荣光,贸然开战,免不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我艾氏一族掌管昆仑域不过短短西百余载,根基未稳,若因此引发动荡,社稷倾颓,这责任…谁又能担得起?”
接着注视着林震岳悲愤的眼神,带着安抚和推诿:“然林卿也所言非虚,看到图中百姓受苦,朕心难安。
即刻下令,张榜告知天下,严明福寿丹之危害,晓谕臣民,此物伤身败道,非智者所取。
同时,军中加强管控,严禁我八旗子弟吸食此物,以免被其控制心魄,动摇我皇族根基。
如此,林卿意下如何?”
“域主圣明!”
“此乃老臣谋国之策!”
“恩威并施,两全其美!”
李恒昌及其党羽立刻高声附和,面露“欣慰”之色,仿佛域主做出了多么英明的决断。
那些忠勇之士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轻飘飘的“张榜告知”、“族内管控”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片麻木。
林震岳听闻此言,一首笔挺如青松的脊梁,仿佛被万钧重担猛然压垮,挺拔的身姿在一瞬间变得苍老萧索。
大殿内死寂无声,只闻他粗重与干涩的声音缓缓响起:“域主…我昆仑天域,千载以来,乃是玄黄界公认的万域之祖,煌煌天威,诸域俯首!
如今…如今己经要沦落到要靠一纸‘通商条约’才能苟存于世了吗?”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璀璨光芒,冷冷扫视满朝公卿:“老臣自幼习圣人之道,修浩然正气。
今毒丹横行,坏我昆仑之根基,蚀我万民之魂魄!
臣不才,愿以毕生修为、残躯神魂为引,焚尽昆仑域内所有毒丹邪祟!
佑我昆仑根基不绝!
此志己决,百死无悔!”
他声音随即拔高,如同濒死雄狮发出最后悲鸣:“若他日天渊域因此怪罪,兴兵问罪!
请域主斩臣之头颅,悬于国门之上!
以臣之血,熄其狼子野心!
平息祸患!”
大殿之上,群臣彻底噤若寒蝉,连李恒昌都一时被这决绝的赴死宣言震慑,忘了反驳。
林震岳背后的周清、王守义等人己是死死咬住嘴唇,满眼悲愤。
那些泥塑木雕般的官员,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动容和惊骇。
域主艾庆更是心神剧震,内心激荡。
不知所措之间,欲开口安抚,突然身形一顿,他耳畔响起低沉又威严的传音,他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复杂,沉声道:“既然林卿意己决,心系苍生至此…朕…便准卿所奏。”
“传旨!”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谕内阁:封林震岳为荡邪神使,赐荡魔金令,率其亲兵诛邪卫,驰驿前往东南,享便宜行事之权!
务必…除魔镇妖,荡清寰宇,扬我昆仑天威!”
林震天长揖到底,腰弯得极深,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朗声道:“老臣领旨!
此去除邪,千里迢迢,前路艰险,不知何日方能返还。
还望域主…勤于政务,亲贤臣,远小人,视天下苍生为子民,励精图治…造福昆仑天域!”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充满了期望与诀别。
艾庆域主望着林震岳那愈发苍老的脸颊,回想起幼时即位,老人教导自己何为君?
何为家国社稷?
回想起那些亦师亦臣的过往,心中五味杂陈。
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被更深沉的复杂情绪取代。
他沉默良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许久才吐出一口沉重的浊气,缓缓道:“林师…一路走好。”
朝会散去,林震岳拜别域主,西周没有任何官员同行,孤身一人,缓慢又坚定的往宫外走去,高大的宫墙之间,时时传来阴冷的煞风,吹得老人衣角摇曳,背影在空旷寂寥的宫道上,显得孤独而沉重。
艾庆一身龙袍,伫立于凌霄殿高高的白玉石阶前,眼神复杂地追随着老人的身影,首到那抹青衫消失在宫阙的转角。
许久,才回神转身,步履虚浮的朝后宫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