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霉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鼻腔里。
林薇蜷在柴草堆上,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土墙,胸前的墨玉坠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晨光从门缝挤进来,在地上拖出道歪斜的光带,照得漂浮的尘埃像无数细碎的金屑 —— 这场景让她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晒谷场,妈妈总说 “阳光里的灰尘是菩萨撒的金粉”,可此刻这些 “金粉” 落在粗布麻衣上,只让她觉得浑身发痒。
“肯定有办法回去。”
她对着光带里的尘埃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墨玉坠。
穿越那天的画面突然涌上来:解剖刀划开胸骨的阻力,无名男尸肝脏上的灰黄色斑块,还有指尖触到玉坠时那阵刺骨的寒意 —— 就是这枚玉坠,一定是它搞的鬼。
林薇坐首身子,把玉坠从衣领里拽出来。
墨色的玉面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那些繁复的纹路像蛛网般缠绕,暗红色的碎屑嵌在凹槽里,细看竟像是凝固的血迹。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穿越前的样子,用拇指用力按住玉坠中央,闭上眼睛默念:“回到实验室,回到小张打哈欠的瞬间……”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甚至能隐约听到电流的滋滋声。
林薇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可等了半晌,再睁眼时,柴房的梁柱依旧歪斜,墙角的破碗还在原地,连空气中的霉味都没变浓半分。
倒是后背被秸秆硌得又酸又麻,像扛了一下午的解剖台,让她想起妈妈去年双十一抢的泰国硅胶床垫,蓝灰色的面料软得像云朵,躺上去能陷进个舒服的窝,连翻身都悄无声息,哪像现在这样浑身骨头都在***。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想掏手机看看时间,指尖却只触到粗布麻衣的褶皱。
这才猛地想起,手机还落在解剖室的器械台上,充电线大概还插在墙插座上,屏幕说不定还亮着,停留在她没看完的案情报告页面。
要是现在能刷下朋友圈就好了,看看小张有没有发加班的牢骚,妈妈是不是又在家庭群里分享了广场舞视频,甚至哪怕只是听听手机震动的 “嗡嗡” 声,都能让她觉得离那个世界近一点。
日头爬到窗棂中间时,林薇又试了第二种办法。
她记得穿越前那具无名男尸胸腔里的玉坠裹着血块,说不定需要 “媒介”?
她摸出藏在草堆里的碎瓷片,犹豫片刻,狠狠往指尖划了下。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她立刻按在墨玉上。
玉坠突然烫得像刚从开水里捞出来,林薇疼得差点把它扔出去。
暗红色的纹路仿佛被激活了,顺着血珠蔓延开来,在玉面上勾勒出半个诡异的符号 —— 和解剖室里最后看到的图案一模一样。
可周围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有窗外赵伯扫地的竹扫帚声,“唰啦唰啦” 扫过青石板,像在给她的徒劳计时。
“骗子。”
她气鼓鼓地把玉坠塞回衣领,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这声 “咕” 响在空荡的柴房里格外清晰,让她突然想起沪上阿姨的杨枝甘露。
上礼拜加班到九点,她还点了杯大杯的,冰沙混着芒果粒在舌尖化开,西柚粒的微苦刚冒头就被椰奶的甜盖过去,吸管戳到杯底时还能吸到满满的爆珠,咬破时那股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 咽了口唾沫,嘴里只剩干草的涩味。
风从门缝钻进来,掀起衣角。
林薇裹紧粗布短衫,忽然想念起妈妈的排骨汤。
天然气灶上蓝火苗舔着砂锅底,抽油烟机嗡嗡转着,妈妈系着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用长柄勺轻轻撇去浮沫的样子。
砂锅里的玉米段滚得胖乎乎,排骨炖到脱骨,筷子一戳就能看见里面***的肉丝,盛在白瓷碗里撒把葱花,连汤都带着清甜。
她甚至能想起妈妈把碗递过来时,围裙带子在背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 这些画面清晰得像在眼前,可伸手一摸,只有粗糙的麻衣和硌人的秸秆。
“说不定要念咒语?”
林薇忽然坐首。
她在刑侦剧里看过类似的情节,古老的物件都需要特定的口诀。
她把玉坠掏出来,对着光仔细研究纹路,那些扭曲的线条似乎能连成句子。
她试着用手指跟着纹路划,嘴里胡乱念叨:“芝麻开门?
般若波罗蜜?
还是…… 启动穿越程序?”
玉坠安安静静的,连之前的温度变化都没有。
林薇泄了气,往柴草堆上一倒,后脑勺磕到个硬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曹惠藏的那本《洗冤录》残页,纸边都磨卷了,上面用朱砂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倒和玉坠的纹路有几分像。
曹惠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十岁那年发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看见这枚玉坠浮在半空,红光里站着个穿圆领袍的男人,说什么 “时辰未到,再等六年”。
当时只当是噩梦,现在想来,难道曹惠早就知道玉坠的秘密?
林薇坐起身,重新攥紧玉坠。
这次她没闭眼,死死盯着玉面。
阳光慢慢移动,光带爬到她手腕上,照得血管像青色的虫子在皮肤下游动。
她忽然想起单位门口的炸酱面,老板总在铁锅里炸得酱咕嘟冒泡,葱花撒得像不要钱,面条捞出来浇上酱,再卧个流心的荷包蛋,拌匀了能吃得鼻尖冒汗。
上次和小张加班晚了去吃,她还抱怨老板的辣椒太辣,现在却连那点辣意都成了奢望。
天黑透时,林薇做了最后一次尝试。
她把柴草堆扒出个窝,躺进去摆出解剖时的姿势,左手按在胸口模拟按压,右手捏着玉坠对准 “胸腔” 位置,嘴里念着尸检流程:“死者男性,三十岁左右,体表未见明显抵抗伤……” 念到一半突然卡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她想家了。
想妈妈炖的排骨汤,想沪上阿姨的奶茶,想单位门口的炸酱面,更想她那部贴了小熊贴纸的手机。
要是有手机,她能百度下 “广德二年” 到底是哪年,能查下唐代的仵作都要干些什么,甚至能点开外卖软件,哪怕只是看看那些亮闪闪的美食图片也好。
可现在,她只能对着黑漆漆的柴房顶发呆,连时间都得靠听打更声来猜。
墙角传来 “喵” 的一声,那只瘸腿黑猫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正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
林薇抹了把脸,把猫抱进怀里。
猫身上有股尘土味,却意外地暖和,呼噜声像台小马达在震动。
她忽然笑了,对着猫说:“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居然指望块石头带我回家。”
猫蹭了蹭她的下巴,尾巴卷住她的手腕。
林薇的指尖碰到猫爪下的硬物,摸出来一看,是白天被她扔在一边的玉坠,不知何时裂开了条细缝。
她心里一动,用指甲抠了抠裂缝,玉坠 “咔嗒” 一声分成两半,掉出卷成细条的羊皮纸。
纸卷展开来只有巴掌大,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笔画苍劲有力,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血契开,时空转,非命定者终是空。”
林薇的呼吸猛地停住。
血契?
是指她刚才滴在玉坠上的血吗?
时空转自然是穿越,可 “非命定者终是空” 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用这玉坠穿越?
那自己算什么?
误打误撞的闯入者?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手机里存的星座运势,上周还说她 “有意外之喜,需把握机遇”,这算哪门子的机遇,明明是场灾难。
她把羊皮纸翻来覆去地看,边缘己经泛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
曹惠的记忆里,母亲临终前把玉坠塞进她怀里时,也是这样紧紧攥着拳头,仿佛握着什么救命的东西。
难道曹惠一家都知道玉坠的秘密?
他们的死真的是因为瘟疫吗?
无数疑问像潮水般涌上来,林薇却突然冷静了。
她把羊皮纸塞回玉坠夹层,重新扣好。
不管这 “命定者” 是谁,至少现在,她是唯一能让玉坠产生反应的人。
柴房外传来梆子声,“咚 —— 咚 —— 咚 ——” 是三更天了。
林薇把猫放在腿上,摸着它顺滑的毛,忽然想起明天是周末。
以前这个时候,她该赖在硅胶床垫上刷手机,等着妈妈在厨房喊 “再不起排骨就炖老了”。
“算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埋在猫毛里。
至少现在有个活物陪着,总比在解剖室对着尸体强。
她得先活下去,搞清楚曹惠的父母到底怎么死的,弄明白那具无名男尸和玉坠的关系 —— 说不定等这些都搞清楚了,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墙角的破碗映出轮残月,林薇摸了***口的玉坠,己经不烫了,只是温温的像块贴肉的暖玉。
她忽然想起春桃说,义庄后面的巷子里有家卖胡饼的,早上会飘出芝麻香味。
“明天得想办法让春桃带个来。”
她对着猫小声说,“要刚出炉的,最好是甜口的,像小时候巷口那家的糖火烧……”猫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埋进她怀里。
林薇靠着土墙闭上眼睛,后背的酸麻还在隐隐作祟,可怀里的暖意和窗外的月光,竟让她生出几分莫名的安稳。
或许,天亮后会有新的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