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在子夜泛起血锈色的涟漪,倒映着沉剑潭底沉浮的青铜碑文。
裴寂藏身于覆霜的芦苇丛中,腕间彼岸花印记正以违背人体经络的轨迹蜿蜒——那抹猩红恰与三日前钟玄月刺入他脊骨的冰髓刃痕迹重合,而潭底传来的龙吟,分明与他七岁前夜夜惊醒的梦魇同频。
"青嶂葬锋骨,洛水照惊鸿。
"青铜剑令在掌心灼出"玄"字血痕的刹那,潭边玄铁碑突然渗出两行朱砂字。
第二句末的"鸿"字被新血覆盖,笔锋转折处赫然刻着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残缺剑谱——那页浸透血渍的宣纸上,"惊鸿"二字正以龟甲裂纹的形态缓慢生长。
"用你的血喂它。
"银纹白袍的女子自千年古樟的年轮里浮出,十五道冰棱在她足下凝成悬空之桥。
潭底黑影掠过的瞬间,裴寂看见冰桥倒影中浮现出三百具青铜马的骸骨,每匹马的额间都烙着与金铃男子相同的生辰符。
"三百年来,唯有流着独孤氏噬师之血的铸剑师..."女子指尖轻抚过裴寂颈后的剑骨凸起,那里正渗出与无妄剑共鸣的幽蓝血珠,"能驯服这柄吞了八任主人的凶兵。
"剑鸣破水而出的刹那,裴寂的瞳孔骤然收缩——剑身"无妄"二字正在甲骨文与饕餮纹间疯狂蜕变,那些游走的符咒竟与他梦境中独孤惊鸿消散时的剑骨纹路完全一致。
缠住脖颈的青丝突然发力,竟是本该被斩碎的金铃男子借玉屑重生,十六枚墨玉铃在他腰间奏出《破阵乐》的变调。
"原来钟玄月选中的容器是你。
"男子的眼球裂成两半,倒映出栖霞观废墟里那尊破碎赑屃的记忆,"难怪要剜去你七岁前的记忆。
"裴寂反手握住青铜剑令刺向心口,喷涌的血雾在潭面凝成独孤九剑的第九式图谱。
沉潭剑光骤然暴涨,将三百具青铜马的骸骨照得纤毫毕现——每匹马的铁蹄下都压着半枚墨玉铃,与裴寂怀中的剑令拼合成完整的"弑"字。
"你看这剑匣..."女子的笑声混着龙吟在潭底回荡,"可装得下三千年的孤独?
"潭水突然逆流成镜,裴寂在万千重倒影中看见:• 七岁的自己握着血铃站在师父榻前• 十二岁的自己蜷缩在青铜棺内生长剑骨• 二十岁的自己站在剑冢之巅,脚下白骨手腕皆烙着饕餮纹而最深处的镜像里,独孤惊鸿正对着七岁的他微笑:"惊鸿,你选哪个世界?
""我选..."裴寂将青铜剑令按入心口,任由无妄剑吞没最后一丝神智,"让三千个时空同时弑师。
"潭水轰然炸裂,三百具青铜马踏着倒悬的洛水奔向星空,每匹马的鬃毛间都缠着正在消散的裴寂。
当最后一匹马跃出大气层时,地球表面浮现出巨大的剑骨纹路——那正是独孤惊鸿脊椎中封印的第九道剑诀。
冰层破裂声自潭底冲天而起。
三百青铜马蹄踏碎月光,潭水倒悬处溅起的浪珠在半空凝为霜刃——每粒水珠里都封印着一道独孤九剑的残缺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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