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渐渐有了凉意，傍晚放学时，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梧桐叶在地上铺出一层碎金般的光斑。
陆微月背着画具袋，和江若暮并肩走在操场边的林荫道上，身后跟着叽叽喳喳的苏笙温和桐筱琪，沈温辞安静地走在最后，浅棕色的长发被风拂得轻轻晃动。
“听说下周五有社团招新大会，”苏笙温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手里挥舞着刚领到的社团宣传单，“你们想报什么社团啊？
我打算报动漫社，听说可以学画漫画！”
桐筱琪抱着一本厚厚的《人间词话》，小声说：“我想去文学社，听说每周都会组织读诗会。”
沈温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声道：“我可能会报英语角，或者物理竞赛社。”
陆微月转头问江若暮：“你呢？
还报管弦乐团吗？”
初中时江若暮就是校管弦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每次演出都能惊艳全场。
江若暮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还不确定，爸爸说高中学习紧，让我少参加些社团活动。”
“学习紧也得有放松的时间啊，”陆微月皱了皱眉，“你不拉小提琴的时候，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再说咱们俩报个社团，还能一起活动呢！”
她晃了晃手里的宣传单，“你看，管弦乐团和吉他社每周有联合排练，我们可以一起准备节目啊！”
江若暮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陆微月知道她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很执拗，但若真的是她在意的事，总会悄悄记在心里。
走到校门口，陆微月的妈妈己经等在那里，摇下车窗朝她们招手：“月月，若暮，快上车，今天做了你们爱吃的糖醋排骨！”
江若暮正要婉拒，手机忽然响了，是家里的保姆张阿姨：“小姐，先生今晚有应酬，太太说让您自己解决晚饭。”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旁边的陆微月听见。
她立刻拉着江若暮的胳膊往车边跑：“那正好，去我家吃！
我妈炖的排骨都快溢出来了，少你一个可吃不完！”
江若暮被她拽着跑，书包在背后轻轻晃动，夕阳的光晕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化开。
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校门口，爸爸的车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候，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却被陆微月掌心的温度悄悄抚平了。
陆微月家的客厅总是热热闹闹的。
陆爸爸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帮忙，陆妈妈把刚炖好的排骨端上桌，陆栖迟——那个刚上初中的小不点，己经拿着筷子跃跃欲试。
看到江若暮进来，陆妈妈立刻笑着招呼：“若暮来啦，快坐！
就等你了。”
“谢谢张阿姨。”
江若暮把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熟练地洗手帮忙摆碗筷。
在陆家，她永远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从幼儿园时被陆妈妈接回家吃饭，到现在高中放学偶尔蹭饭，二十几阶台阶的距离，让两个家庭的暖意早己交织在一起。
晚饭时，陆爸爸问起她们的学习情况：“高一的课程还适应吗？
听说物理很难，要不要爸爸给你们找个家教？”
“不用啦爸爸，”陆微月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有若暮在，物理题都是小case！
再说我的物理也不差啊，上次测验还考了134呢！”
江若暮笑着补充：“微月的理科思维很厉害，尤其是物理实验，思路比我还清晰。”
“看吧看吧，”陆微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给江若暮夹了块排骨，“多吃点，明天有物理小测，得补补脑子。”
吃完饭，陆微月拉着江若暮回房间写作业。
她的房间乱中有序，书桌上堆满了画具和课本，墙上贴满了速写和吉他谱，角落里还放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
江若暮的书包刚放下，陆微月就从抽屉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我上周去文具店淘的，你看这个书签是不是很像小提琴？”
那是个银色的书签，形状是一把小小的小提琴，琴弦处镶嵌着细碎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江若暮接过来轻轻摩挲着，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暖烘烘的：“很像，谢谢你微月。”
“谢什么，”陆微月打开作业本，用笔戳了戳她的胳膊，“快写作业！
写完我们去阳台练会儿琴。”
两人的学习效率都很高，江若暮的数学题做得又快又准，陆微月的物理分析写得条理清晰，遇到难题时凑在一起讨论几句，很快就能找到思路。
陆栖迟端着水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女生头挨着头趴在书桌上，台灯的光晕在她们发梢跳跃，草稿纸上写满了公式，却在角落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姐，江姐姐，吃水果啦！”
陆栖迟把果盘放在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若暮，“江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拉小提琴给我听呀？
上次你拉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超好听！”
江若暮被他逗笑，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周末有空好不好？”
“耶！”
陆栖迟欢呼一声，又被陆微月赶走，“小屁孩快去睡觉，别打扰我们学习！”
写完作业时，窗外的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悄悄爬上树梢，给阳台镀上一层银辉。
陆微月抱出吉他，江若暮从书包里拿出小提琴——她今天特意把琴带来了。
“我们一起合奏吧？”
陆微月调试着琴弦，指尖拨动时发出清澈的声响。
江若暮点点头，将小提琴架在肩上，弓弦轻拉，悠扬的旋律立刻在晚风中散开。
小提琴的温柔与吉他的清澈交织在一起，像月光淌过溪流，又像晚风拂过花丛。
陆微月看着月光下的江若暮，她的侧脸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柔和，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专注的神情像在守护一个珍贵的秘密。
琴声渐歇时，楼下传来邻居的赞叹声：“谁家的孩子在弹琴啊？
真好听！”
陆微月忍不住笑起来，凑近江若暮小声说：“听见没？
我们的‘月光组合’名不虚传！”
江若暮的耳尖在月光下泛着微红，她放下小提琴，轻声说：“是你的吉他弹得好。”
“明明是你的小提琴拉得好，”陆微月把吉他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塞进她手里，“给你，奖励我们的首席小提琴手。”
江若暮剥开糖纸，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抬头看向窗外，月亮正圆，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阳台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月夜，陆微月拿着颗糖跑到她家，说要和她“分享月光”，那时她们还穿着幼稚的公主裙，却己经懂得把最甜的东西留给彼此。
“若暮，”陆微月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社团招新你报管弦乐团好不好？
我们可以一起排练，周末还能去公园弹琴，就像小时候一样。”
江若暮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里那点犹豫忽然消失了。
爸爸的叮嘱、妈妈的冷淡，似乎都被这月光和琴声融化了。
她轻轻点头：“好。”
陆微月眼睛一亮，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太好了！
那我报吉他社，到时候我们……”她的话没说完，江若暮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爸爸的助理打来的，语气有些急：“小姐，先生喝醉了在医院输液，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江若暮的脸色瞬间白了，猛地站起身：“我马上过去！”
陆微月也跟着站起来，扶住她有些发抖的手：“怎么了？
叔叔没事吧？”
“爸爸喝醉了在医院，”江若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小提琴盒的搭扣被碰得叮当作响，“我得去医院。”
陆爸爸陆妈妈听到动静都走了过来，陆妈妈立刻说：“我开车送你去，微月也一起，路上有个照应。”
夜色深沉，车在马路上疾驰。
江若暮靠在车窗上，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中显得格外苍白。
陆微月悄悄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陆微月没有多问，只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轻声说：“别怕，有我呢。”
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江若暮一进去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爸爸，脸色憔悴，眉头紧锁。
助理连忙迎上来：“先生谈生意喝多了，医生说没大事，就是需要输液醒酒。”
江若暮走到病床边，轻轻帮爸爸掖了掖被子。
江明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看到女儿时，眼神立刻软了下来：“若暮，爸爸没事，让你担心了。”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江若暮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却更多的是心疼。
她知道爸爸的生意不好做，每次应酬都要喝很多酒，可她看着总是难受。
“谈成了个大项目，”江明远笑了笑，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被输液管牵扯着动不了，“等爸爸赚了钱，就带你去维也纳听音乐会。”
江若暮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妈妈林婉仪打来的，语气依旧淡淡的：“我在外地出差，你爸爸没事吧？
有事让助理处理，你早点回家休息，别耽误明天上学。”
没等江若暮回答，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发疼。
陆微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阿姨可能是太忙了，别多想。”
江若暮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陆微月是在安慰她，可那种被忽略的感觉，像根细细的针，在心底扎了很多年。
回到家时，己经快十一点了。
陆妈妈把她们送到楼下，陆微月坚持要送江若暮到门口。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暖黄色的光映着两人的影子。
“明天早上我叫你，”陆微月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熬夜，物理小测加油。”
江若暮点点头，忽然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
陆微月愣了一下，立刻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晚风吹过楼道的窗户，带着远处的蝉鸣和淡淡的花香。
江若暮在她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微月，谢谢你。”
“傻瓜，谢什么，”陆微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看着江若暮走进家门，陆微月才转身离开。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望了眼江若暮家的窗户，灯很快亮了起来，却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她忽然想起江若暮很少提起妈妈，每次家庭聚会，林婉仪也总是匆匆忙忙，不像自己的妈妈，会记得她爱吃的菜，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
夜风轻轻吹过，陆微月握紧了手里的吉他拨片，心里默默想：以后一定要多陪着若暮，让她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江若暮回到房间，把小提琴放在琴架上，那个银色的书签被她小心地夹在课本里。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月亮，指尖还残留着陆微月外套上的淡淡馨香。
手机屏幕亮着，是陆微月发来的消息：“早点睡，晚安。
明天给你带热牛奶。”
她对着屏幕笑了笑，回复：“晚安，微月。”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书桌上，照亮了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也照亮了少女眼底藏不住的暖意。
她知道，不管家里的气氛有多冷，总有一个人会像月光一样，永远照亮她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