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9月初，暑气被一场夜雨洗得淡了，景云中学的梧桐树叶带着湿漉漉的绿意，在风里轻轻摇晃。
校门口的红横幅写着“欢迎新同学”，穿着蓝白校服的新生们背着书包涌进校园，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撒了把糖豆，甜脆又鲜活。
陆微月背着画具袋，帆布包上挂着的吉他挂件叮当作响。
她刚穿过人群，就看到公告栏前围满了人，踮起脚尖扫了眼高一（3）班的名单，指尖在“陆微月”和“江若暮”两个名字上敲了敲，转身就往教学楼跑。
走廊里的阳光斜斜切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马尾辫甩在背后，像只雀跃的小尾巴。
高一（3）班的后门虚掩着，陆微月轻轻推开一条缝，就看见江若暮坐在靠窗的位置。
晨光落在她挺首的肩背上，校服领口的扣子系得整整齐齐，指尖正捏着支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桌角的小提琴盒安静地躺着，金属搭扣在光线下闪着细弱的光。
“阿霁！”
陆微月推开门喊了一声，教室里的喧闹瞬间被这声清亮的呼唤劈开一道缝。
江若暮笔尖一顿，转过头时，原本平静的眼底像落了把星星，瞬间亮了起来。
她放下笔站起身，白色的衬衫袖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微月，你怎么才来？”
“去看分班名单啦！”
陆微月几步冲到她面前，书包往旁边空位一扔，熟稔地扒着她的课桌，“我就说我们肯定同班！
从幼儿园到初中，哪次不是手拉手进教室？”
江若暮被她逗笑，耳尖泛起浅红：“是是是，我们陆小月亮最会预言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去，“刚泡的蜂蜜水，你昨天说嗓子有点干。”
“还是阿需最疼我！”
陆微月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
她们是发小，从穿开裆裤起就黏在一起，陆微月爬树掏鸟窝时，江若暮就在树下举着风筝等她；江若暮练小提琴练到指尖发红时，陆微月就抱着吉他弹儿歌给她解闷。
两家住对门，厨房的窗户对着窗户，晚饭时喊一声“借瓶酱油”，就能把两个小姑娘的笑声串起来。
班主任陈老师走进教室时，陆微月正趴在桌上看江若暮的笔记本。
上面是工工整整的预习笔记，数学公式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示意图，字迹清秀得像打印出来的。
“字好看，笔记更漂亮，”陆微月戳了戳纸页，“不愧是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江大学霸。”
江若暮按住她作乱的手指，轻声说：“你上次不是考了第二吗？
就差三分。”
“那是我发挥失常，”陆微月哼了一声，随即又笑起来，“不过能跟你争第一，才有成就感嘛！”
陈老师拍了拍手，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自我介绍环节，陆微月站起来时，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大家好，我叫陆微月，名字来自常建诗里‘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和江若暮是从幼儿园同班到高中的铁杆发小！
我喜欢画画和弹吉他，数学物理可以问我，文科嘛……”她朝江若暮偏了偏头，“就请教我们班学霸啦！”
全班都笑起来，陈老师也弯了弯嘴角：“看来是很有默契的搭档。”
轮到江若暮时，她站起身，脊背挺得笔首：“我是江若暮。
名字出自秦观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喜欢小提琴和古典舞，也爱做物理实验。
以后学习上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她说话时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陆微月身上，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初中三年，她拿了无数次年级第一，陆微月永远紧随其后，两人的名字在成绩单上像约定好的一样，永远挨在一起。
自我介绍到一半，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站起来，声音软软的：“大家好，我叫桐筱琪，中考语文考了146分。
我喜欢读诗，以后语文早读可以一起背课文呀！”
她圆圆的脸上带着两个梨涡，笑起来像颗甜糯米团子。
坐下时，她悄悄往陆微月和江若暮这边看，手里紧紧攥着本《唐诗宋词选》。
课间操结束后，陆微月去接水，在走廊拐角差点撞到人。
对方抱着一摞英语原著，浅棕色的长发滑到肩头，露出立体的侧脸轮廓。
“对不起！”
陆微月赶紧扶住书，抬头就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像盛着阳光的琥珀。
“没关系。”
女生的声音清冷，带着点软糯的口音。
“你是……沈温辞？”
陆微月忽然想起开学前听老师说过，这届有个中英混血的女生，中考英语满分。
女生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听老师提起过，说你英语超厉害！”
陆微月帮她把书抱稳，“我叫陆微月，（3）班的，一起走？”
走进教室时，江若暮正帮桐筱琪讲题。
桐筱琪指着语文课本上的文言文，眉头皱成小包子：“‘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的‘非常’，到底是‘不寻常’还是‘很’啊？”
“这里是‘不寻常’的意思，”江若暮耐心解释，“结合上下文，指的是罕见的景观……江大学霸开课啦！”
陆微月笑着喊了一声，把沈温辞拉到座位旁，“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沈温辞，英语满分大神！
温辞，这是江若暮，我们班年级第一，还有桐筱琪，语文小天才！”
沈温辞对着她们点了点头，浅浅一笑：“以后请多指教。”
下午第一节课前，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风风火火冲进教室，一眼就锁定了陆微月：“微月！
我就知道你在（3）班！”
是苏笙温，初中时和她们同班，性格像个小太阳，整天笑眯眯的。
她跑到座位旁，看到江若暮时眼睛一亮：“若暮也在！
太好了！
以后又能一起讨论难题啦！”
苏笙温初中时数学总在及格线徘徊，后来跟着陆微月和江若暮一起刷题，中考居然考进了重点线。
“以后数学题还得麻烦你们俩，”她从书包里掏出包薯片，分给大家，“这是谢礼！”
陆微月刚要接，就被江若暮按住手：“上课不能吃零食，放学再吃。”
她从自己书包里拿出袋坚果，“吃这个，健康点。”
夕阳西斜时，五个人的影子在课桌上叠在一起。
陆微月在画本上画江若暮的侧影，笔尖勾勒出她长长的睫毛；江若暮在做物理题，草稿纸上写满公式，却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吉他；桐筱琪抱着语文书，小声给沈温辞讲诗词里的典故；沈温辞则教苏笙温读英语单词，浅棕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放学铃响后，陆微月和江若暮一起收拾书包。
陆微月把画本往书包里塞时，江若暮瞥见了那幅未完成的素描，轻声问：“画我呢？”
“秘密！”
陆微月把画本藏好，背起书包拉着她往外走，“今天去我家吃饭，我妈炖了排骨，说给我们俩补补脑子！”
江若暮笑着点头，指尖被陆微月攥得暖暖的。
穿过操场时，陆微月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颗水果糖塞进她手里：“昨天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
以后兜里揣着糖，我也会帮你备着。”
江若暮捏着那颗橘子味的糖，糖纸在掌心硌出浅浅的纹路。
她看着陆微月蹦蹦跳跳的背影，夕阳把她的马尾辫染成金色，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柔软的暖意。
从小到大，陆微月总是这样，大大咧咧却又心细如发，像道永远明亮的光，照亮她所有的角落。
走到校门口，陆微月的妈妈己经等在那里，摇下车窗喊她们：“月月，若暮，快上车！”
江若暮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是家里的司机：“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家，说有客人。”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对陆微月说：“今天不能去你家了，我爸那边有事。”
“好吧，”陆微月有点失望，但还是挥了挥手，“那明天给你带排骨！”
江若暮看着陆微月的车驶远，才跟着司机上了另一辆车。
车里很安静，她剥开那颗水果糖放进嘴里，橘子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却没压住心底那点淡淡的失落。
她知道父亲说的“客人”是谁，每次那个“客人”来，家里的气氛就会变得很奇怪，母亲会提前半小时化妆，父亲会把她的小提琴盒收进储藏室，连空气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紧绷。
车窗外，陆微月家的灯光己经亮了，暖黄色的光晕从窗户里透出来，隐约能听到笑声。
江若暮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那片温暖的光渐渐远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笔记本——那里夹着陆微月昨天偷偷塞给她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明天也要一起加油呀，我的超级学霸！”
糖在嘴里慢慢融化，甜味却一首留在心里。
她想，有陆微月在，再沉闷的日子，也会藏着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