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雪噬一九七五年腊月初七,黑河套的雪下得癫狂。
风卷着冰粒子往人领口里钻,像是阎王爷撒的纸钱。
我蹲在公社粮仓的草垛后头,裤裆里结着冰碴,看玉娘被捆在老磨盘上。
那磨盘是前清留下的,沟槽里积着百十年的血锈,如今都叫雪水泡发了,腥得呛鼻子——这腥气是有形状的,像千百条赤链蛇盘在磨眼上吐信子。
十年前大炼钢铁那会儿,公社原想把这劳什子熔了,可铁水刚浇上去就凝成个鬼脸,吓得炉工当场尿了裤子。
玉娘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泛着青光,血丝在玉纹里游走,活像冻僵的赤链蛇盘成环。
这镯子白日里看是翠的,夜里却透出德军制服的铁灰色。
王金牙举着铁皮喇叭喊"封建余孽"时,喇叭口突然飞出群绿头苍蝇,每只苍蝇背上都烙着"胶澳"二字——那是光绪年间德国人打在黑河套地界的界碑文。
"牛鬼蛇神的姘头!
"王金牙第二声吼劈了嗓子,粮仓梁上簌簌落下陈年麦种。
那种子沾地就疯长,眨眼蹿出三尺高的麦苗,穗头却结着人牙。
知青们往玉娘脸上甩冻硬的驴粪蛋,粪蛋砸在翡翠镯子上"当"的一声脆响,倒像是庙里的木鱼声。
我瞧得分明,那驴粪里裹着的草料渣,竟拼出半幅德军铁路施工图。
玉娘突然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被旱烟熏黑的牙。
她脖颈上的筋脉突突直跳,活似铁轨下的枕木钉在皮肉里打颤。
"这镯子喝的是人血,吐的是人话。
"她说这话时,磨盘底下的积雪突然塌出个窟窿,露出半截焦黑的臂骨——那指节上套着生锈的铁路扳道器,正是当年赵铁头被烧成炭的右手。
雪片子突然停了,磨道里响起细碎的呜咽。
先是像妇人裹着小脚在井底哭,接着变成婴孩含着奶头在坟头笑。
王金牙的羊皮袄领子洇出一圈汗渍,那汗珠子滚到铜扣上竟凝成冰锥,锥尖直指他突突跳的太阳穴。
十八磅铁锤抡圆时,锤头映出个戴黄巾的汉子,正把毛瑟枪管往玉娘腕子上缠。
铛!
火星子溅在雪地上,竟烧出三百个焦黑的德文字符。
锤柄"咔嚓"裂成两截,断茬处汩汩冒黑血,空气里霎时弥漫开庚子年大沽口的硝烟味。
玉娘的笑声扎进人骨头缝:"光绪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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