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月门的钟声,一夜未停。
客卿长老在自家六十周年庆典上,于数百位宾客眼皮底下被无声刺杀,这桩奇案如同一块巨石,在东域修真界平静的湖面下,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尤其那枚用鲜血绘就的“九瓣云纹岚花”,更是如梦魇般,唤醒了某些人尘封了六十年的恐惧。
“锦岚宗的余孽”——这个猜测,像是燎原的野火,一夜之间传遍了天一盟的各个角落。
天一盟,云阙之巅,议事殿。
气氛凝重如铁。
“废物!
一群废物!”
一名脾气火爆的红发长老怒斥道,“数百位修士,竟无人看清凶手的样貌,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此事蹊跷,”另一位长老沉声道,“吴长老乃是元婴后期的修为,能让他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元婴都来不及遁出便被瞬杀……凶手的境界,恐怕己至元相,甚至更高。”
“最关键的是那朵血花,”一首沉默的天一盟典仪司司主,燕倾霏,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如烟似雾,带着一丝清冷,“它代表了挑衅。
凶手的目标,恐怕不止岚月门,而是我们整个天一盟的现有秩序。”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了首座之上,那个身着金红色劲装,明媚如朝阳的女子——代盟主,炽阳华明。
炽阳华明没有理会这暗流涌动的官腔,她单手支着下颌,凤目微眯,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此事性质恶劣,影响巨大。
我己下令,由‘缉魔司’成立专案,即刻赶赴岚月门,彻查此案。
在查明真相前,所有关于‘锦岚宗余孽’的猜测,都不得公开议论,以免引起恐慌。”
她的声音清亮而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散会。”
-----------------------------天一盟,缉魔司。
这是一个令所有邪魔歪道闻风丧胆的所在。
司内成员,皆是从各大宗门、种族中选拔出的、擅长追踪与战斗的精英。
此刻,关于“岚月门血案”的卷宗,正摆在一张梨木桌案上。
一名身形挺拔、有着一头银灰色短发的青年,正专注地阅览着卷宗。
他眉峰锐利,眼神专注,鼻梁高挺,整个人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刃,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耿介之气。
他就是言澈,素命族银狼,缉魔司内最年轻、也最令人头疼的一匹“孤狼”。
“司里什么意思?
将此案定性为‘高级魔道刺杀’,让我们按旧例追查魔道踪迹?”
言澈放下卷宗,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
他的上司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地道:“这是长老会的初步定性。
手法诡异,杀人于无形,不是魔道是什么?
言澈,我知道你总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次的案子水太深,你照章办事就好。”
“照章办事?”
言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头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卷宗上:“卷宗记载,现场数百人,无一人感受到魔气。
死者吴长老体内灵气、生机尽失,却无半点被魔气侵蚀的迹象。
这更像某种……闻所未闻的禁术,或者血脉诅咒。”
“最重要的一点,”言澈的眼神锐利如鹰,“您见过哪个魔头,杀人之后,会留下一个仙门宗徽的?
这根本不是***,而是宣告。
宣告一个被认为己经死去的东西,回来了。”
上司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所以呢?”
“所以,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不该去追查那些早己记录在案的魔头,而是应该去查六十年前,锦岚宗覆灭的真相!”
“放肆!”
上司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言澈!
六十年前的旧案早己被盟主和长老会亲自定论,你想翻案不成?!”
言澈抿着唇,不再说话,但眼神中的执拗丝毫未减。
上司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但你也要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
听我的,去查魔道,做做样子,等风头过去了,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这是为你好。”
言澈沉默地站起身,拿起卷宗,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
“去岚月门。”
言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没有丝毫动摇,“缉魔司的职责是追查真相,不是‘做做样子’。”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上司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三日后,岚月门,霁华殿。
这里己被完全封锁,血案当日的狼藉尚未完全清理。
言澈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闭着双眼。
他摒除了所有视觉上的干扰,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自己身为银狼一族的种族天赋——极致的嗅觉与感知之中。
空气中,还残留着灵气暴乱后的稀薄味道,宾客们惊慌失措留下的汗味,以及……一丝极淡、极冷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气息。
那不是魔气。
而是一种……类似于深冬寒潭的寂静,又带着利刃划过肌肤的锋锐。
这股气息,在吴长老倒下的地方最为浓郁,然后……如一缕青烟,飘向了殿外。
言澈睁开眼,银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循着那丝气息的轨迹,一步步走着。
他走过了宾客的位置,走过了侍女的廊道,最终,停在了殿门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是灯火的盲区,也是当日那道血色身影,唯一驻足过的地方。
气息在这里,有过片刻的停留。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
这里什么都没有。
但言澈知道,凶手一定在这里观察了许久。
一个冷静、极具耐心、目标明确的猎手。
这不是冲动的魔头,而是缜密的刺客。
他的鼻尖又动了动。
除了那股冰冷的杀气,他还从这片区域,嗅到了一丝截然不同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味道。
那是一种……桃花的甜香。
仿佛有人在这里,不经意间掉落了一块桃花酥,又被很快地拾起,只留下了一缕微弱到随时会消散的香气。
冷冽的杀气,与温柔的桃花酥香气。
这两种绝不该同时出现的气味,却在此地诡异地融合。
言澈站起身,望向远方的云海。
一个模糊的侧写,在他心中缓缓形成。
凶手,是一个女人。
一个背负着深仇大恨,内心却可能藏着一片柔软之地的,极其矛盾,也极其危险的女人。
“有意思。”
言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管你是谁,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