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手腕上的刺痛疼醒的。
石板缝里的潮气顺着囚服往上钻。
我蜷起身子想躲,铁链哗啦一声砸在地上,磨破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头痛得要裂开,记忆像被搅浑的水——昨晚我还窝在出租屋刷薛之之的旧剧,他穿棒球服举杆的镜头刚切过来,再睁眼就到了这儿。
"醒了?
"沙哑的男声惊得我猛地抬头。
铁栏外站着个左脸带刀疤的男人,刀疤从眉骨斜劈到下颌,在昏黄油灯下泛着青。
他扔进来一块黑黢黢的饼,霉味刺得我鼻子发酸,又踢来半瓦罐浑水:"吃,别嚎,别问,别打听。
"我盯着地上的饼,喉咙发紧。
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成小耘,北镇抚司小旗官,女扮男装。
三个月前在军户遗孤里挑人补缺,她靠叔父在兵部当差的关系混了进去,平日只抄抄文书,连锦衣卫腰牌都没摸热乎,怎么就成了"通敌叛国"的重犯?
更要命的是,我伸手摸向胸口——层层布条裹得严严实实,勒得肋骨生疼。
女扮男装在锦衣卫是死罪,要是被发现......"看什么?
"刀疤男突然凑近,铁栏撞得我后背抵上石壁。
他的刀疤几乎贴到我鼻尖,浑浊的眼珠里像淬了毒:"新来的?
这牢里的规矩,活过三天算你命硬。
"我慌忙低头:"谢...谢牢头。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原主性格懦弱,我得装得像点。
指尖触到饼的瞬间,指甲缝里嵌着的碎渣硌得生疼——是墨迹。
原主总抄文书,这习惯倒留着。
隔壁牢房突然传来异响。
我竖起耳朵,却只听见指甲刮墙的刺啦声,一下比一下急,最后"咚"地闷响,没了动静。
我攥紧饼,饼渣簌簌掉在囚服上——那囚房昨晚还关着个老头,今早怎么就没声了?
"提审!
"铁门被踹开的轰鸣惊得我打了个寒颤。
两个持棍守卫冲进来,铁链套上我脖子就往外拖。
经过隔壁牢房时,我瞥见门缝里露出半截灰布裤脚,地上有摊暗红的水,像被擦过又没擦干净的血。
审讯室比牢房亮堂些,案后坐着个穿飞鱼服的百户。
他面容冷峻,指节捏着狼毫笔,笔尖在案卷上洇出个墨点。
"陆昭文"三个字在卷宗封皮上刺得我眼睛疼——原主记忆里,这是北镇抚司掌刑百户,手段狠辣,最恨犯人不招。
"东厂细作,见过谁?
"陆昭文的声音像冰碴子,"谁传的信?
"堂下跪着个青衫男人,嘴角渗血,却咬着牙不说话。
陆昭文的笔突然顿住,指节在案上敲了两下。
我盯着他绷紧的下颌线——他在焦躁。
现代心理学课上说过,反复追问同一问题却得不到回应,人会本能地想打破沉默。
"上静音刑具。
"陆昭文的声音冷了几分。
守卫给青衫男套上铁箍,他的嘴被撑成O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瞪着眼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陆昭文的笔尖又敲了两下,这次更急。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不是要口供,是要"回应"。
他需要掌控感,任何形式的反抗都会***他。
"下一个。
"守卫踹了我膝盖弯,我"扑通"跪到堂下。
陆昭文的目光扫过来,像两把淬毒的刀:"成小耘,通敌证据确凿,还不招?
"我抖得像筛糠,故意哭得抽抽搭搭:"大人冤枉啊!
小的就是个抄文书的,连东厂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何时见的东厂密使?
""昨...昨晚!
"我抹了把脸,"梦见黑衣人塞给我一封信,可小的没敢接!
真的没接!
""信上写什么?
""小的不识字!
"我突然拔高声音,"就...就看见上面有红印子,像...像大人案头那方印!
"陆昭文的笔"啪"地断了。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飞鱼服扫过案角,茶盏"当啷"摔碎。
我瞥见他瞳孔缩成针尖——原主根本没见过那封信,这是他私下掌握的情报。
我赌他没把细节写进案卷,赌他急着要我承认"见过信"。
"带下去。
"陆昭文的声音发颤,"明日再审。
"我被拖回牢房时,后背全是冷汗。
老疤靠在墙角打盹,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皮。
我缩在草堆里,手指抠着石壁上的裂缝——刚才那番胡诌,用的是心理学里的"诱导性提问"。
陆昭文越急着要我确认"见过信",就越说明那信是关键。
铁门突然被推开。
脚步声像重锤敲在石板上,一下比一下近。
老疤"咚"地跪下去,守卫们的刀鞘撞在地上,叮铃哐啷响成一片。
我抬头,逆光里站着道玄色身影。
他披着大氅,腰间玉牌在光影里忽明忽暗,面容却清晰得让我呼吸停滞——那是薛之之,和我手机屏保上一模一样的脸。
他垂眸扫过来,目光像淬了霜的剑。
所有人都伏在地上,只有我首勾勾盯着他,喉咙发紧。
"你说,"他的声音像寒潭落石,"谁给你通风报信?
"我攥紧草堆里的碎瓦片,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心跳声大得要震破耳膜——我没暴露女扮男装的秘密,却好像己经踩碎了什么更危险的东西。
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他的影子罩住我,像一片压下来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