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雪话音未落，主殿内的青铜烛台突然“噼啪”爆响，十九盏长明灯同时熄灭。
黑暗只持续了刹那，一道幽蓝如墨的光柱便从穹顶裂隙倾泻而下，裹住她的身子。
那光凉得像浸了千年寒潭的丝绸，却又带着奇异的温度，顺着她被废的丹田往上攀爬——三年来第一次，她竟在破碎的灵海中察觉到一丝灵气的蠕动，像春草顶开冻土般细微却清晰。
“这是……”她喉间的甜腥被惊意压下，瞳孔在幽光中微微收缩。
意识突然变得混沌，仿佛被人轻轻一推，眼前的主殿、震惊的众人、抽搐的萧林二人，全化作碎片消散。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座白玉砌成的宫殿里。
廊下悬着血色灯笼，照得汉白玉柱泛着冷光，殿心的水晶棺前，立着道模糊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玄色衣袍垂落如瀑，发间银饰在幽光中泛着冷芒。
“是你……救过我的人。”
男子的声音像沉在深潭底的玉磬，带着百年积灰的沙哑，却又清晰地撞进她耳中。
林昭雪心口一震，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荒野，暴雨倾盆。
她穿着前世未被背叛时的素白裙裳，蹲在泥地里，指尖按在青年的喉间。
他浑身是血，心口插着半截断剑，气息微弱得几乎要散。
她当时不过是个刚入筑基的小弟子，却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的灵力替他续命，又翻出随身携带的疗伤丹，一颗一颗喂进他嘴里。
“撑住。”
她那时的声音还带着未经历世的软，“等雨停了，我背你去最近的医馆。”
青年闭着眼睛，睫毛上沾着血珠，却在她指尖离开他唇瓣时，极轻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画面戛然而止。
林昭雪猛地抬头，水晶棺前的身影己转过半张脸——红瞳如血，眉骨如刀，正是记忆里那个濒死的青年！
“你是……”她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
男子抬手，水晶棺上的锁链突然崩断，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清晰，连眉骨间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疤都显了出来。
“夜无殇。”
他说，声音里的沙哑褪去，沉得像幽冥谷底的磐石，“百年前被魔修重创，只剩一缕残魂困在幽冥殿。
小恩人，你终于来兑现约定了。”
“约定？”
林昭雪愣住。
前世她救他时，他始终昏迷，哪里来的约定？
夜无殇抬手，指尖虚点她眉心。
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那是她替他疗伤的第七日，青年在昏迷中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得像梦呓：“若有朝一日，你需要人替你挡刀，便说一句‘愿嫁幽冥’。
我夜无殇，定破封印来娶。”
林昭雪瞳孔骤缩。
原来前世她随手的善意，竟被这个即将魂飞魄散的男人，当成了要以命相报的约定。
“轰——”意识突然被扯回现实。
林昭雪踉跄一步，扶住身边的汉白玉柱。
主殿的烛火不知何时重新燃起，却比先前暗了几分，照得众人的脸都像蒙了层灰。
她低头，见左腕内侧多了枚幽蓝印记，形状像朵并蒂莲，花瓣边缘泛着细碎的金芒——这是冥婚契约的烙印。
更让她惊喜的是，被废三年的丹田此刻暖得像揣了团炭火，破碎的灵海深处，竟有三缕细小的灵气在缓缓流转。
“冥、冥婚契约！”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原本死寂的主殿炸开一片抽气声。
玄阳长老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他盯着林昭雪腕间的印记，喉结滚动两下，指尖掐进掌心都不自知——幽冥殿主百年前就该魂飞魄散，怎么会有人触发冥婚？
难道当年那道封印……萧景川瘫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沫。
他望着林昭雪腕间的光，突然想起前世她被废后跪在宗门外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样，眼神里燃着他看不懂的火。
他浑身发抖，伸手去抓林昭月的衣袖：“阿月，她、她勾结冥界……住口！”
林昭月狠狠甩开他的手。
她盯着林昭雪重新泛起灵力的指尖，嫉妒像毒蛇般啃噬着心脏——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被她踩进泥里的废物，现在竟能引来冥界强者？
“吾妻既愿嫁幽冥，吾当亲迎。”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震得殿顶的琉璃瓦簌簌作响。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
夜无殇的身影从虚空里踏出，玄色衣袍无风自动，红瞳里翻涌着千年未有的戾气。
他站在离林昭雪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萧景川和林昭月时，二人同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们的灵海竟在他目光下出现裂痕！
“景川哥哥，昭月妹妹。”
林昭雪开口，声音比前世跪在雪地里时清亮了十倍，“这是我夫君，幽冥殿主夜无殇。”
夜无殇转头看向她，红瞳里的戾气瞬间软成一汪春水。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腕间的幽冥印记上方半寸，声音放得极轻：“你的仇，由我来报。”
林昭雪望着他眼里的郑重，忽然想起前世那个在雨里抓着她手腕的青年。
她将手放进他掌心，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原来冥界之主的手，也可以这样暖。
“好。”
她笑了，“但我的仇，我要自己先报一半。”
夜无殇低笑，指腹轻轻擦过她手背：“依你。”
主殿外的天己经黑了。
林昭雪回到自己的院落时，月上柳梢头。
她站在檐下，望着腕间的幽冥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忽然想起夜无殇离开前说的话：“子时三刻，我在幽冥殿等你。”
她摸出怀里的断剑，剑身映着月光，竟泛起一丝金芒。
前世她被废时，这把剑替她挡了最后一击，断成两截；如今，它该跟着新的主人，斩尽所有欺她负她之人了。
案几上的线香燃到末尾，青烟袅袅升起，在月光里散成一片雾。
林昭雪望着那缕烟，指尖轻轻抚过断剑的缺口——明日，该去玄阳长老的藏经阁坐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