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的初雪总是来得突然。十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
拍打在霍恩伯格庄园古老的石墙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庄园主楼的书房里,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却驱散不了房间角落里那个瘦小身影周围的寒意。
埃里克·冯·霍恩伯格蜷缩在窗边的扶手椅里,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植物图鉴。
他八岁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书页上精美的插画,那是阿尔卑斯山区特有的高山火绒草,
银白色的绒毛在插画师的笔下栩栩如生。窗外,
他的两个哥哥——十二岁的汉斯和十岁的弗里茨——正在前院的雪地里追逐打闹,
他们洪亮的笑声穿透了双层玻璃,刺痛了埃里克的耳膜。
"埃里克少爷,
您该喝药了。"老管家约瑟夫推着一辆银质小餐车走进书房,
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旁边是一小碟蜂蜜饼干。埃里克抬起头,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激。"谢谢您,约瑟夫。"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似的。约瑟夫将药杯递给他,看着男孩皱着脸一口气喝完那苦涩的药剂。
这位在霍恩伯格家族服务了四十年的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迅速递上一块蜂蜜饼干,
埃里克接过,小口小口地啃着,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今天学了什么有趣的知识?
"约瑟夫在男孩身边蹲下,与他平视。
埃里克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指向书页上的火绒草。"约瑟夫,你看,这种植物能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地方生长,
它的绒毛可以保暖,还能反射强烈的紫外线。我想...我想有一天能亲眼看看它。
"约瑟夫微笑着摸了摸男孩柔软的棕色卷发。"您会的,少爷。等夏天到来,
山上的雪融化一些,我就带您去远足。您父亲年轻时经常攀登那些山峰。"提到父亲,
埃里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
尔·冯·霍恩伯格男爵——这个古老家族的第23代家主——此刻正在日内瓦参加商业会议。
埃里克已经三个月没见过父亲了,而上次见面时,父亲只是匆匆问了几句他的功课,
就转身去指导汉斯和弗里茨的马术。"父亲更喜欢汉斯和弗里茨。"埃里克低声说,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书页的一角,"他们很强壮,从不生病。
约瑟夫轻轻握住男孩纤细的手腕,
阻止他损坏珍贵的书籍。"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埃里克少爷。
您的哥哥们擅长运动,而您拥有敏锐的头脑和对自然的热爱。这同样珍贵。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汉斯和弗里茨冲进了大厅,他们沾满雪水的靴子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一串污渍。"埃里克!
小废物!出来跟我们一起踢球!"汉斯的声音像军号一样响亮。 埃里克瑟缩了一下,
求助地看向约瑟夫。 "您不必去,少爷。外面太冷了,对您的肺不好。"约瑟夫坚定地说。
但埃里克已经合上了书本,缓缓从椅子上滑下来。"我应该去,约瑟夫。
父亲说过...霍恩伯格家的男人不能懦弱。"老管家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帮男孩穿上厚实的羊毛外套和皮靴。当埃里克走向门口时,
约瑟夫突然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雕——一只展翅的雄鹰。"给您,少爷。
我昨天刻好的。鹰是阿尔卑斯山的王者,它们看似孤独,却比任何人都了解高处的风景。
"埃里克接过木雕,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谢谢你,约瑟夫。我会珍藏它的。
"当埃里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约瑟夫站在窗前,看着三个男孩在雪地里的身影。
汉斯故意将球重重踢向埃里克,男孩勉强接住,却因力量不足而摔倒。弗里茨在一旁大笑,
抓起一把雪塞进弟弟的衣领里。老管家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总有一天,"他低声自语,
"你们会明白他的价值。"春去秋来,
阿尔卑斯山脚下的霍恩伯格庄园见证了五个寒暑的更迭。
十三岁的埃里克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远处被朝阳染成金色的山峰。
他的身形依然比同龄人瘦小,但多年的草药调理和约瑟夫设计的温和锻炼,
使他的健康状况有了明显改善。
头柜上整齐排列着一排木雕:雄鹰、岩羚羊、雪绒花...每一件都是约瑟夫送给他的礼物。
书架上塞满了植物学、地理学和历史书籍,有些是从家族图书馆借来的,
有些是约瑟夫从镇上书店悄悄买给他的。
埃里克对阿尔卑斯山脉的了解已经超过了家族里任何人,
包括那些世代为霍恩伯格家服务的向导。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埃里克!快下楼!
父亲要宣布重要事情!"弗里茨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埃里克迅速整理好衣着,
快步下楼。大厅里,整个家族已经聚集在一起。卡尔·冯·霍恩伯格男爵站在壁炉前,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家族画像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严。汉斯和弗里茨穿着崭新的登山装,
站在父亲两侧,脸上写满期待。"啊,埃里克,"男爵看到小儿子,微微皱眉,
"你又迟到了。"对不起,父亲”。"埃里克低下头,站到一旁。
卡尔清了清喉咙:"正如你们所知,
恩伯格家族有个传统——每个男孩在十四岁前必须独自攀登格莱斯峰并带回一块山顶的岩石。
汉斯下个月就满十四岁了,弗里茨虽然还差一岁,但我认为他已经准备好了。
"汉斯挺起胸膛,弗里茨则得意地瞥了埃里克一眼。"向导和装备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明天日出时出发。"卡尔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
"这将证明你们配得上霍恩伯格这个姓氏。"埃里克咬了咬嘴唇,
鼓起勇气开口:"父亲...我今年十三岁了。我能...我能和他们一起去吗?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卡尔惊讶地看着小儿子,仿佛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存在。"你?
"汉斯嗤笑道,"你连庄园后山的小坡都爬不上去,还想登格莱斯峰?
"弗里茨附和:"是啊,你会拖累我们的。而且你连十四岁都不到。"卡尔沉思片刻,
摇了摇头:"埃里克,这个传统是为了考验一个男孩的体力和意志。
你的健康状况...不太适合这种挑战。等你再长大些吧。
" 埃里克感到一阵刺痛,
但他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父亲。"仪式结束后,家族成员各自散去。
埃里克独自站在大厅里,望着墙上历代祖先的画像。
他们中每一位都在十四岁前完成了登顶仪式,包括他那体弱早逝的叔叔威廉。
画像中的威廉叔叔有着和他一样的浅棕色眼睛和略显忧郁的神情。"少爷?
"约瑟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还好吗?"埃里克转过身,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约瑟夫。只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不属于这个家族。"老管家走近,
压低声音:"跟我来,我有东西给您看。"约瑟夫领着埃里克穿过曲折的仆人通道,
来到庄园后部一间鲜少有人使用的小礼拜堂。他从祭坛后面取出一个陈旧的木盒,
递给埃里克。 "这是什么?"埃里克好奇地问。"打开看看。"盒子里是一本皮面日记本,
已经泛黄褪色。埃里克小心地翻开第一页,上面工整地写着"威廉·冯·霍恩伯格,
1872"。"这是...威廉叔叔的日记?"埃里克惊讶地抬头。
约瑟夫点点头:"威廉少爷和您很像——聪明、敏感,身体也不太好。
但他对阿尔卑斯山有着非凡的了解,后来成为了一位著名的地质学家。
"埃里克急切地翻阅着日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威廉对山脉的观察和思考,
还有许多精细的手绘地图。"为什么父亲从不提起这些?"埃里克问道。
约瑟夫叹了口气:"男爵大人希望每个儿子都成为像他一样的战士和商人。
威廉少爷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在当时...引起了一些不愉快。
" 埃里克的手指停在一页上,
那里威廉描述了自己如何在十四岁生日前秘密攀登了格莱斯峰的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
而非家族传统的路线。"约瑟夫,"埃里克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决心,
"我想试试威廉叔叔的路线。不是明天,而是在我准备好之后。你能帮我吗?
" 老管家看着男孩坚定的眼神,缓缓点头:"我会尽我所能,少爷。
但您必须答应我做好充分准备,这不是儿戏。""我保证。"埃里克郑重地说,
小心地合上日记本,"我想证明...霍恩伯格家的勇气不只一种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