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青岚宗山门,寒雾未散。
云微裹着粗布外衣站在山门前,腕间银镯烫得厉害,几乎要灼穿皮肤。
她盯着门楣上"青岚宗"三个鎏金大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玉牌——玄霄令的温热透过布料渗进来,像团烧不尽的火。
"哟,这不是我们青岚宗的大功臣么?
"尖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微不用回头,便知是外门首座周氏。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新做的宝蓝锦袍,腰间鎏金算盘在雾中泛着冷光,身后跟着两个扛着扫帚的杂役,正是昨日罚她去寒潭挑水的王二和小桃。
"周首座。
"云微垂眸行礼,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周氏的胖手重重拍在她肩上,差点把她拍趴下:"昨夜后山药圃的事,我可听说了。
"他的目光扫过她怀中的玉牌,眯起眼,"玄霄宗的入门令?
小杂种,你倒是命大。
"云微攥紧袖口,指甲掐进掌心。
她知道周氏说的是陈伯偷药的事——昨夜她晕在药圃前,陈伯替她顶了罪,被周氏罚去寒潭挑水,至今未归。
"小丫头,别以为拿了块破玉牌就能飞上枝头。
"周氏凑近她耳边,酒气熏得她皱眉,"玄霄宗的试炼,死伤过半是常事。
你这种连灵根都没有的废柴......"他突然拔高声音,"明日卯时,记得去药庐把今日的草药晒了!
若是晒坏了半株,仔细你的皮!
"他说完,带着两个杂役大摇大摆走了。
云微望着他的背影,喉间泛起苦涩。
她知道周氏是故意的——明日的试炼是百年一度的"登云梯",外门弟子里只有前三十名能参加。
周氏故意在她昨夜"偷懒"的事上做文章,就是为了让她错过试炼资格。
"阿微。
"熟悉的咳嗽声从药庐方向传来。
云微转头,看见陈伯扶着药柜站在雾里,白衫上还沾着寒潭的湿气,整个人瘦得只剩把骨头。
"陈伯!
"云微忙跑过去,"您怎么来了?
不是让您在屋子里歇着么?
"陈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她:"昨日你晕倒前,我让小桃去药庐取了些桂花糕。
你昨夜受了惊吓,吃点甜的......"他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油纸包掉在地上,桂花糕滚了一地。
"阿微,跟我来。
"陈伯拽住她的手腕,往药庐后山走,"我有话跟你说。
"药庐后山的雾比前山更浓,云微跟着陈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阿微,你昨日在后山药圃......是不是拿到了什么?
"陈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飞了林子里的鸟。
云微心头一跳。
她想起昨夜掌心的灼痛,还有那块刻着凤凰纹的青石板。
"陈伯,您怎么了?
"她试探着问。
陈伯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你腕间的银镯,是不是又开始发烫了?
"云微一惊。
她今早特意用布包住了银镯,可此刻,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
"还有你怀里的玉牌。
"陈伯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玄霄令的边缘,是不是刻着凤凰纹?
"云微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昨夜在梦里见过的凤凰纹,此刻正与玄霄令的纹路重合。
"阿微,你昨日在后山药圃,是不是踩碎了块青石板?
"陈伯的声音发颤,"那石板下......埋着半块虎符。
"云微猛地想起昨夜虎符掉在地上的触感。
她摸出怀里的虎符,递给陈伯。
陈伯接过虎符,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他将虎符与玄霄令并排放在一起,两块玉器的边缘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一体。
"这虎符......是二十年前云家灭门时,我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陈伯的眼泪掉在虎符上,"云家小姐当时才七岁,腕间戴着块银镯,跟你现在这块一模一样。
"云微如遭雷击。
她从未听说过自己有亲人,更不知道什么是"云家小姐"。
"那夜,我亲眼看见黑衣人闯进云府,见人就杀。
"陈伯的声音哽咽,"云夫人把我推进地窖,塞给我半块虎符,说带着它去找玄霄宗的南华长老,他能护你周全。
""可我没敢去。
"陈伯捶着胸口,"我怕连累你......首到前日,我看见你腕间的银镯,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云微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终于明白,为何南华长老见到她时,眼底会闪过一丝波动——原来,从她踏进青岚宗的那天起,就有人知道她是"云家女"。
"阿微,快走吧。
"陈伯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周氏的人往这边来了!
"浓雾中传来脚步声,还有王二的叫骂:"那小***肯定躲在药庐后山!
给我搜!
"云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跟着陈伯往更深处跑,却不小心被树根绊倒,怀里的虎符和玄霄令都掉了出来。
"在那里!
"王二的声音响起。
云微来不及捡,只能跟着陈伯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她听见王二和小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听见周氏的冷笑:"给我仔细找!
要是让她参加了试炼,我这外门首座的位子,怕是要换人了。
""阿微,对不起。
"陈伯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我连累了你......""不,陈伯。
"云微握住他的手,"您救了我两次。
一次是替我顶罪,一次是告诉我这些。
"她摸出怀里的桂花糕,塞到陈伯手里,"等我能保护您了,我带您去看玉清境的桃花。
"陈伯的手突然顿住。
他抬头看向云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阿微,你的眼睛......"云微一怔。
她的眼睛一首是普通的褐色,可此刻,她分明看见自己的瞳孔里,映出了淡淡的凤凰纹。
"快走!
"陈伯突然用力推她,"往山下跑!
别回头!
"云微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泥地里。
她抬头,看见周氏带着王二和小桃站在灌木丛外,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
"小杂种,跑啊?
"周氏一步步逼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云微的掌心突然传来剧痛。
她低头,看见银镯上的花纹正在缓缓流动,像活过来一般。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周氏站在血色深渊边,手中举着半块虎符,身后是无数黑甲修士;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嘶吼:"云家余孽,死不足惜!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火海,周氏的脸上,竟带着与她相同的凤凰纹......"啊!
"云微尖叫一声,踉跄着站起来。
她的眼睛里,凤凰纹愈发明显,连周氏都被这景象惊得后退了两步。
"妖孽!
"周氏尖叫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有仙缘!
原来是个被诅咒的怪物!
"云微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见短刃离她还有半尺,便被一道金光击飞。
"谁在那里?
"威严的声音从山顶传来。
云微抬头,看见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崖边,白衣胜雪,腰间挂着玄霄令——正是南华真人。
周氏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扔掉短刃,跪在地上:"南华长老,我......我只是教训下这小杂种......"南华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云微身上:"跟我来。
"他伸出手,掌心的温度与玄霄令如出一辙。
云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南华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腕间银镯:"云家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云微这才发现,南华的袖中,露出半块虎符——与她手中的那半块,正好吻合。
"跟我回玄霄宗。
"南华转身走向山顶,"试炼的时辰,快到了。
"云微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周氏,还有怀里昏迷的陈伯。
她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玄霄令,跟了上去。
山风卷起她的衣角,露出腕间银镯上的凤凰纹。
这一次,她没有再掩饰。
因为她知道,有些命运,从她踏进青岚宗的那天起,就己经注定了。
而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杂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