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在我脸上,像一片冰冷的湖水。直播间里,弹幕滚得飞快,
密密麻麻的字几乎要糊在一起。来了来了!今晚重磅嘉宾——傅氏太子爷傅承聿!
姐妹们屏住呼吸!啊啊啊傅总带女伴了!好美!是明星吗?快看快看!
傅总手腕上那块表,七位数起步吧?酸了酸了!我坐在导播台后面,隔着一层单向玻璃,
能清晰地看到演播厅里的一切,又像一个彻底被隔绝在外的幽灵。
傅承聿就坐在那张为贵宾准备的白色单人沙发上,姿态舒展,天生的掌控感。
他身边紧挨着一个年轻女孩,妆容精致,穿着当季高定的小礼服裙,正微微倾身,
笑着对他耳语什么。女孩纤细的手腕上,一条钻石手链在演播厅强烈的灯光下,碎光乱溅,
刺得我眼睛生疼。那手链,我认得。上个月在拍卖行的画册上见过,
傅承聿的助理曾例行公事地问过我的意见,我当时只说了句“挺闪的”。原来,是为她拍的。
胃里一阵熟悉的翻搅,带着点钝痛。我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小腹上,那里还是一片平坦,
却已悄然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一个傅承聿永远不会期待的生命。这个秘密,
连同我傅太太的身份,一起被锁在傅家那栋冰冷别墅的最深处,不见天日。“苏晚姐?
”助理小林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您脸色不太好……要不喝点热水?”我猛地回过神,指尖冰凉。“没事,”声音出口,
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嘉宾状态不错,灯光再给傅总那边补一点,他侧脸轮廓好。
” 我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傅承聿和他身边巧笑倩兮的女孩身上撕开,落在面前的监视器上,
手指机械地调整着推子,让背景音乐的音量降下去半格。
导播耳机里传来现场导演的声音:“苏晚,互动环节准备上了,
3、2、1……Cue主持人!”聚光灯骤然聚焦在主持人身上。
主持人带着职业化的灿烂笑容,转向傅承聿:“傅总,感谢您百忙之中莅临我们直播间!
粉丝们可是热情高涨,问题刷屏太快了,我们挑一个最有代表性的吧!
” 他低头看了眼手卡,又抬头,笑容里多了点八卦的意味,
“大家最最最好奇的是——傅总您年轻有为,事业登顶,那感情生活呢?
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这些粉丝,喝上您的喜酒呀?”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弹幕瞬间爆炸,几乎淹没了整个屏幕:问得好!傅总缺夫人吗?看我合适吗?
傅总这么帅这么有钱还单身?我不信!肯定金屋藏娇了!傅总傅总!听说您隐婚了?
求总裁夫人露个脸!对对对!夫人!我们要看神秘的傅太太!请总裁夫人出镜!
+***!夫人夫人!呼叫夫人!起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带着网络世界特有的狂欢和肆无忌惮。
现场观众席也响起一阵善意的、充满期待的哄笑和掌声。主持人的目光也带着探寻,
笑着看向傅承聿。整个空间的目光和热度,都聚焦在那个坐在白色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傅承聿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他姿态依旧慵懒,目光却像不经意般,
穿透了那片单向玻璃,准确无误地落在我所在的位置。那眼神里没有温度,
只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兴味,像是在欣赏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好戏。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擂鼓一样。一股冰冷的寒意,
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下一秒,傅承聿动了。在全场聚焦的镜头和无数期待的目光下,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那只骨节分明、曾签下过无数亿级合同的手,越过了他身边那位笑容僵在脸上的女伴,
径直穿过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扣住了我的腰!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身体被他强大的力量猛地一带,踉跄着从导播台后面被硬生生拖拽了出来!
刺眼的演播厅强光灯毫无遮挡地打在我身上,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得我皮肤生疼,
无所遁形。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晕,耳边是巨大的嗡鸣。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我像个突然被剥光了丢在舞台中央的小丑,暴露在所有人审视、好奇、惊愕的目光之下。
导播间里小林惊恐的抽气声,现场观众席瞬间爆发的巨大哗然,
还有弹幕那疯狂到几乎卡死的滚动……所有的声音都扭曲着、放大着,冲进我的耳膜。
我僵硬地被他圈在臂弯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昂贵烟草的气息,
这曾经让我迷恋又窒息的味道,此刻却像毒气一样侵蚀着我的神经。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却暖不了我血液里奔涌的冰冷。时间仿佛凝固了。
傅承聿微微侧过头,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庞在强光下轮廓分明。他薄唇轻启,
对着近在咫尺的直播镜头,勾起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极其优雅却又冰冷至极的笑容。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直播间,带着一种慵懒的、漫不经心的残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她?”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算什么夫人?
”轰——!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演播厅炫目的灯光,
观众席上惊愕的面孔,主持人僵在脸上的笑容,
还有屏幕上那些疯狂滚动的、此刻必然充斥着嘲笑和恶意的弹幕……一切的一切,
都褪色、模糊、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只剩下那句话,
带着他特有的、低沉而优雅的腔调,在我空荡荡的颅腔内反复撞击、回响,
每一次震荡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算什么夫人?”“算什么夫人?
”“夫人……”胃里那股翻搅的钝痛猛地加剧,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拧转,
然后毫不留情地向下撕扯。一股汹涌的热流猝不及防地从身体深处涌出,
沿着腿根迅速蔓延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薄薄的布料,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黏腻感。痛!
尖锐的、冰冷的绞痛从小腹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冷汗几乎在刹那间就布满了额头和后背。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从我喉咙里逸出。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软绵绵地向下坠去。腰间那只箍着我的手臂,那曾带来灼烧感的触碰,猛地松开了。
像丢弃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失去支撑的我,重重地跌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剧烈的撞击痛,但比起小腹那灭顶般的绞痛,这痛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视野彻底被黑暗吞噬的边缘,我最后看到的,是傅承聿那张居高临下的、模糊的脸。
他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东西,是惊愕?还是……一丝几不可查的慌乱?我看不清了。
那眼神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覆盖,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冰冷的地板贴着我的脸颊,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意识沉入黑暗前,
我只感觉到身下温热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汩汩地涌出,带着生命流逝的绝望温度。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钻进鼻腔,冰冷,刺鼻。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水底,
费力地挣扎着向上浮。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
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尖锐地疼痛。周围的声音由模糊逐渐清晰。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很近的地方。
我一点点掀开眼皮。刺目的白光让我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
才看清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悬挂着的输液袋。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
缓慢而冷酷地流进我的手背。这里是医院。我微微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落在床边。
傅承聿坐在那里。他穿着昨天那件价值不菲的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
露出一小段紧绷的脖颈。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昂贵的腕表反射着病房顶灯冰冷的光。
他背对着窗户,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将他大半身形笼罩在阴影里,
只余下深刻的侧脸轮廓和紧抿的薄唇。他坐得很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下巴绷成一条冷硬的线,眼神直直地盯着雪白的床单,
又仿佛穿透了床单,落在某个虚空的地方。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散发着一种沉沉的、近乎凝固的低气压。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呼吸声,
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的压迫感。小腹残留着一种空荡荡的、深不见底的钝痛,
像被人生生剜走了一块。我的手,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抚上平坦的腹部。那里……空了。
那个几个小时前还悄悄存在、带给我隐秘苦涩与一丝微茫希望的小生命,消失了。
被一场直播,一句轻飘飘的、残忍的话,彻底碾碎了。
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身体的疼痛更甚百倍。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辣地疼,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
毫无预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顺着眼角滑入鬓发,冰凉一片。我的动作似乎惊动了他。
傅承聿猛地抬起头。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我脸上的泪痕。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凶狠的沉郁覆盖。他交握的手倏然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看着我,唇线抿得更紧,下颌的线条绷得像要断裂。他似乎想说什么,
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但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只是那样沉沉地盯着我,
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要将人溺毙其中。病房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因为他目光的锁定,变得更加浓稠、沉重,几乎化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无声的对峙。
绝望的冰冷和沉郁的低气压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碰撞。最终,是他先移开了视线。
那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我脸上撤回,重新落回那片刺目的白色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