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焰的腥甜气息,混合着松节油和百年画布燃烧的独特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
扼住我的咽喉。我赤着脚,站在私人美术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手里握着一枚滚烫的Zippo打火机。我的面前,是文森特·梵高的《加歇医生肖像》。
市场估值,十亿人民币。这是傅藏舟的骄傲,是他庞大艺术品帝国皇冠上的主钻石。现在,
这颗钻石正被橙红色的火焰舔舐,加歇医生忧郁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变形,
最终化为一片卷曲的黑色灰烬。“苏烬!!”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几乎要穿透三层夹胶的防弹防火玻璃。傅藏舟,我名义上的丈夫,这座艺术囚笼的主人,
正疯狂地用拳头捶打着玻璃墙。他那张永远冷静自持、仿佛用算法构建的英俊脸庞,
此刻写满了惊骇与狂怒。“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当然知道。我在献祭。
献祭这幅画,献祭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也献祭我自己——他最完美、最听话的藏品。
火焰升腾,映得我苍白的脸颊一片绯红。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的弧度,
一定是疯狂而美丽的。傅藏舟还在嘶吼,用脚踹,用身体撞,
那块能抵御子弹的玻璃发出了痛苦的***。
警报声、消防系统的喷淋声、外面保镖们的惊呼声,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而我,
是这曲混乱的指挥家。我缓缓举起手,对着玻璃外的他,轻轻摇了摇。像在告别。他的动作,
戛然而止。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曾无数次在拍卖场上,
用一个眼神就决定数亿资金流向的眼睛,此刻,
终于染上了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恐惧”的情绪。然后,他做了件,
比焚烧十亿名画更让我震惊的事。他,傅藏舟,
这个视尊严如生命、连领带的褶皱都不能容忍的男人,对着我,缓缓地,双膝跪地。咚。
额头与坚硬的玻璃墙,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小烬……”他的声音透过玻璃,
变得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卑微的哀求,
“我错了……你出来……求你……”咚。又是一下。
“别烧了……把火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咚。咚。咚。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用最原始、最痛苦的方式,在我的“神殿”外,磕头认错。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
在那片昂贵的玻璃上,蜿蜒出一条刺目的红。我的心,被这红色狠狠地刺痛了。迟了。
傅藏舟,一切都太迟了。如果这个头,
是在我求你卖画救我弟弟时磕的;如果这句“我错了”,
是在你称那幅莫奈为“亲儿子”时说的……或许,我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烈焰终于吞没了整幅画,只剩下漆黑的画框,在无力地燃烧。成了。我松开手,
打火机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结束时,玻璃墙的一侧,
被保镖用破拆锤砸开了一个缺口。傅藏舟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不顾飞溅的玻璃碎片,
从缺口里挤了进来。他冲向的,不是那堆价值连城的灰烬。他冲向了我。在浓烟和水雾中,
他一把将我死死地抱进怀里,那力道,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你烧得好……”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烧得好……”他收紧手臂,用下巴蹭着我被烟熏得脏兮兮的头发,用尽全身的力气,
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只要你在……你才是真迹。”2一年前,
我第一次见到傅藏舟,也是在这间私人美术馆。那时,我还不叫傅太太,我是苏烬,
一个靠修复古画为生的手艺人。我弟弟苏明,被诊断出罕见的血液病,唯一的生机,
是去美国做骨髓移植和靶向治疗。费用,三百万。我卖掉了父母留下的老宅,
凑了一百五十万,还差一半。那一半,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就在我走投无路时,
傅藏舟通过一位业内前辈,找到了我。
他请我修复一幅在运输中意外受损的宋代《枯木怪石图》。画作的绢本已经脆化,稍有不慎,
就会碎成粉末。全世界,敢接这个活的,不超过三个人。而我,是其中最年轻,
也是要价最低的一个。“修好它,我给你三百万。”傅藏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为什么是我?”我问。他转过身,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英俊,
但没有温度,像一座用大理石精心雕琢的塑像。他的目光,
在我那双布满薄茧、沾着颜料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因为,你的手,很稳。”他说,
“也因为,你很需要钱。”他调查过我,像评估一件待收购的艺术品一样,
评估了我的价值和风险。我没有选择。我签下了那份“修复合同”。接下来的三个月,
我吃住都在这间美术馆的修复室里。我像一个古代的画奴,用一根根蚕丝,一点点地,
将那幅濒死的古画,从时间的深渊里拉了回来。画修复完成的那天,傅藏舟来了。
他戴着白手套,拿着放大镜,仔細地检查着画面的每一寸肌理,眼神专注而挑剔,
像在审视一件完美的工业品。“很好。”他放下放大镜,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赞许,
“苏小姐,你的技艺,名不虚传。”他让助理,当场把三百万的支票给了我。
我看着那串数字,攥紧了手心,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傅先生。”“不必。
”他淡淡地说,“这是一场公平交易。”我以为,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没想到,
在我准备离开时,他叫住了我。“苏小姐,”他看着我,提出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条件,
“有没有兴趣,换一种方式,继续我们的‘交易’?”我愣住了。“什么意思?”“嫁给我。
”他言简意赅,像在宣布一项收购案,“做我的妻子,成为这座美术馆的女主人。你的任务,
就是维护我所有的藏品。作为回报,我负责你弟弟后续所有治疗的费用,直到他痊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嫁给他?嫁给这个只见过几面、冷得像冰的男人?“为什么?
”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因为,我需要一个专属的、顶级的修复师。
而你,需要一个稳定的、长期的饭票。”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却又无可辩驳,“婚姻,
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契约。你省去了到处找活的麻烦,我省去了每次都要和你谈价钱的流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我对你的技艺,最高的赞美。
”我看着他那张毫无感情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不是在求婚。他是在,
给我一份终身的“劳动合同”。而合同的名字,叫婚姻。我没有立刻答应。我回家,
看着病床上,因为化疗而掉光了头发,却依然对我微笑的弟弟,我明白了。我没有资格,
谈论尊严和爱情。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留住我唯一的亲人。三天后,
我给了傅藏舟答复。我们在民政局领了证,没有婚礼,没有宾客,甚至没有交换戒指。
我成了傅太太,也成了他口中那个,没有名字的“画奴”。我搬进了他的世界,
一座用金钱和艺术品堆砌的、华丽的囚笼。他给了我一张没有额度的黑卡,
给了我这栋别墅的居住权。但同时,他也给我立下了规矩。我不可以随便外出,
不可以带朋友回家,不可以干涉他的任何商业决策。我的世界,只有这一方天地,
和这些不会说话的、价值连城的画。他很忙,经常满世界地飞,去参加各种拍卖会。
我们之间,更像是雇主和雇员。唯一的温存,只在深夜。他会回到我们的卧室,
用一种近乎仪式的、精准的力道,占有我。没有亲吻,没有前戏,只有最原始的律动。
结束后,他会立刻去浴室,将自己清洗干净,仿佛沾染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我常常在黑暗中,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我告诉自己,苏烬,这只是一场交易。直到,我发现,
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我会因为他出差前,
给我带回的一支修复专用的画笔而欣喜;会因为他难得在家吃饭,
而精心准备一桌他爱吃的菜;会因为他看画时,偶尔投向我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
我可悲地,爱上了我的“买主”。我开始奢望,奢望他也能用看那些画的眼神,看我一眼。
那种,混杂了痴迷、占有和珍爱的眼神。但没有。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
都被清晰地划分了等级。而我,和这些画,显然,不在一个等级上。尤其是,
那幅梵高的《加歇医生肖像》。那是他所有藏品中的王。
他把它安置在美术馆最核心的恒温恒湿展厅里,用最顶级的安保系统保护着。他甚至,
不允许我碰触它。“这幅画,不需要修复,它很完美。”他曾这样对我说,语气里,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它的价值,在于它的脆弱和真实。任何人为的干预,
都是对它的亵渎。”那时我还不懂,他这句话,也是在说给我听。在他眼里,我这个修复师,
存在的意义,就是“干预”。而他,傅藏舟,只爱“完美”和“真实”。3转机,或者说,
让我彻底陷入深渊的,是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当验孕棒上出现两条清晰的红线时,
我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惶恐。一个孩子,一个由我和傅藏舟共同创造的生命,
这是否会改变我们之间那份冰冷的“契约”?他,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我揣着这份不安,等了他三天。他从日内瓦的拍卖会回来,风尘仆仆,
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小烬,过来。”他脱下外套,对我招了招手。我的心,
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拉着我,走到客厅的保险柜前,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柜门打开,
里面,是一幅被层层保护起来的油画。“莫奈的《睡莲》。”他戴上白手套,
小心翼翼地将画捧出来,像在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赢了。我从纪兰亭手里,
把它抢过来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采。
他痴迷地看着那幅画,喃喃自语:“完美……这才是生命……这才是我的……亲儿子。
”亲儿子。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冰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我下意识地,将手,
护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真正的生命。而他,却对着一幅画,
喊出了“亲儿子”。我准备好的所有话,在这一刻,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在他心里,连我们未出生的孩子,都比不上一幅画。“藏舟,你回来了?
”一个娇媚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
拎着一只爱马仕的包,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是纪兰亭。傅藏舟的死对头,也是,
我从财经杂志上,看到过的、和他传过无数次绯闻的女人。“你怎么来了?”傅藏舟看到她,
微微蹙眉,但并没有赶她走。“我输了,自然要来看看,我的‘儿子’,在新家过得好不好。
”纪兰亭的目光,在《睡莲》上流连了片刻,然后,落在了我的身上。她的眼神,
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审视和轻蔑。“哟,傅太太也在啊。”她夸张地笑了笑,“藏舟,
你这个习惯,还真是没变。总喜欢把最得力的工具,放在家里。”傅藏舟的脸色,
沉了下来:“纪兰亭,注意你的言辞。”“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纪兰亭走到我面前,
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苏小姐,是吧?我听说过你。
修复界的神之手。不过……”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轻声说:“工具,当久了,会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主人了?别忘了,再完美的赝品,
也成不了真迹。”赝品。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所有不安的阀门。是啊,
我算什么呢?一个用婚姻契约捆绑的工具,一个他庞大收藏帝国里,随时可以被替换的零件。
一个,赝品。那天,纪兰亭是怎么走的,她和傅藏舟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全都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回到房间,将那根验孕棒,扔进了马桶,冲得一干二净。我不能让我的孩子,
出生在这样一个,视他为无物的家庭。我不能让他,从一出生,
就被贴上“不如一幅画”的标签。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打掉这个孩子。然后,
离开傅藏舟,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牢笼。4我终究,没能下定决心。每一次,
当我预约好手术,准备出门时,腹中那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悸动,都在无声地挽留我。
那是我和这个世界,最亲密的连结。我开始拖延,一天,又一天。我骗自己,
等傅藏舟下次出差,我就去。等这个项目忙完,我就去。就在我的犹豫和懦弱中,一个电话,
将我所有的退路,都斩断了。是医院打来的。“苏小姐吗?你弟弟苏明,
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进行二次手术。”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我冲到医院,看着重症监护室里,全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的弟弟,我的世界,
崩塌了。医生告诉我,二次手术的费用,比第一次更高。
因为需要用到一种全新的、还在临床试验阶段的进口药。费用,五百万。我瘫坐在地上,
浑身冰冷。五百万,我到哪里去弄这笔钱?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傅藏舟。我冲回家,第一次,
没有敲门,就闯进了他的书房。他正在和一个海外的基金经理开视频会议。
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对屏幕那边的人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按下了静音。
“什么事?”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我弟弟……他快不行了!”我语无伦次,
抓着他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需要钱,需要五百万做手术!藏舟,求你,
你帮帮我!”他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一根根地,
掰开了我紧抓着他的手指。“冷静点,苏烬。”“我很冷静!”我哭喊道,“我只要五百万!
你可以卖掉一幅画!就那副……那副德加的《***》,上次佳士得的估价,就超过了一千万!
只要卖掉它,我弟弟就有救了!”“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为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幅《***》,我准备将它纳入明年的艺术品信托基金计划里。
现在卖掉,会打乱我所有的部署。”他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苏烬,你要分清主次。任何藏品,没到最佳的抛售时机,都不能动。”他顿了顿,
说出了一句,将我彻底打入地狱的话。“包括你。”包括你。原来,在他眼里,我和那些画,
真的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他的藏品,都需要在他设定的、最佳的时机,才能发挥价值。
我的弟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的商业部署面前,一文不值。“傅藏舟……”我的声音,
因为绝望而嘶哑,“那是一条人命啊……”“苏烬,”他看着我,
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那种对无知者的怜悯,“你要学会接受现实。艺术,是永恒的。
而人,不是。”艺术是永恒的,而人,不是。好。好一个,艺术是永恒的。我看着他,
看着这张我曾痴迷过的、英俊的脸,突然笑了。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不再求他,
不再哭喊。我只是,平静地,站直了身体,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我知道,我心里,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彻底地,枯萎了,死去了。回到房间,我做了一件事。
我给我那个在业内德高望重的前辈,打了一个电话。“王老师,您上次说,
中东那位萨勒曼王子,一直在打听梵高《加歇医生肖像》的下落,对吗?”“是啊,小烬,
怎么了?”“您帮我联系他。”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告诉他,三个月后,让他来中国。
我会给他一个,得到那幅画的机会。”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5火灾后的第二天,
我成了整个申海市的“名人”。“十亿名画付之一炬,收藏大亨傅藏舟疑遭妻子报复”。
巨大的标题,占据了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我“疯了”的消息,和我烧毁的,
是梵高真迹的消息,像病毒一样,在整个上流社会蔓延。而我,
正坐在那栋被我亲手“献祭”过的美术馆的废墟里。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傅藏舟,
就坐在我对面。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贴着一块纱布。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憔悴,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我们之间,隔着一张被熏得漆黑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份,是被大火燎去了边角,但核心内容依然清晰的股权转让书。
另一份,是同样被熏黑,封口处却带着一抹干涸血迹的遗嘱。律师,就坐在我们旁边,
脸色凝重。“傅太太,”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艰难地开口,“根据这份由傅先生亲笔签名,
并经过公证的遗嘱。在他发生意外或死亡的情况下,
他名下包括所有艺术品、不动产、以及傅氏集团的全部股份在内的个人资产,
都将由您一人继承。”我的手,微微一颤。“而且,”律师顿了顿,拿起那份股权转让书,
“这份转让书的签署日期,是火灾发生前的一周。也就是说,在您……烧毁那幅画的时候,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那幅画,已经是您的个人财产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在烧我自己的东西?这怎么可能?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傅藏舟。他正看着我,
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深海。“傅先生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干涩得像砂纸。律师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这份遗嘱,是在傅先生咳血的情况下,
紧急签下的。我们当时,就建议他立刻住院……”咳血?我的心,猛地揪紧了。我想起来了。
就在我求他卖画救弟弟的前几天,我好像,是看到过他用手帕捂着嘴咳嗽,手帕上,
似乎有一点红色。当时,我以为是我眼花了。“为什么?”我看着傅藏舟,
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给我?为什么,
在我把你伤得体无完肤之后,还要坐在这里,平静地,告诉我这一切?“因为,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它们本来,就该是你的。”“我听不懂!”“你会懂的。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外面冷,我们回家。
”回家。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讽刺。我被他半强迫地,带离了这片灰烬之地。
我回头,看着那座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美术馆,只觉得,这一切,
都像一场荒诞的、醒不来的噩梦。6我被傅藏舟,带回了市中心那栋顶层复式豪宅。这里,
是他的另一个“巢穴”,一个比半山别墅,更私密,更无法逃离的地方。“从今天起,
你住在这里。”他把我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语气不容置疑。“这是软禁。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照顾。”他纠正道,“你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需要确保,
你不会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我笑了,笑得凄凉。“傅藏舟,你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
现在,又想扮演一个深情的丈夫吗?”“我毁了你什么?”他蹙眉。“我的手。
”我举起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经能让枯萎的艺术品,起死回生。而现在,它们只是一双,
会放火的、罪恶的手,“我再也,拿不起画笔了。”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痛楚。他走上前,
想要握住我的手,被我厌恶地躲开了。“别碰我!”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接下来的几天,
我真的像一只被囚禁的金丝雀。他请了最好的营养师和心理医生,每天准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他自己,却很少出现。他似乎,比以前更忙了。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我睡着了,
他还没回来。我醒了,他已经走了。我以为,他是在处理公司因为我的“发疯”,
而引起的烂摊子。直到那天晚上。我起夜喝水,经过他的书房,发现门虚掩着,
里面透出光亮。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书房里,没有人。但他的电脑,还亮着。屏幕上,
是一封刚刚写完,还未来得及发送的邮件。收件人,是美国那家医院的血液病专家。
邮件内容,是关于我弟弟苏明的病情咨询,附上了详细的病例报告,
和我根本看不懂的各种数据分析。邮件的最后,傅藏舟用英文写道:“……钱不是问题。
无论花多少代价,请务必使用最好的药物和治疗方案。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活下去。
”我的大脑,像被重锤,狠狠地击中。他……他一直在关心我弟弟的病情?那他为什么,
那天要那么冷酷地拒绝我?就在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从书房的休息室里传来。是傅藏舟的声音。那咳嗽声,压抑,痛苦,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我猛地推开休息室的门。借着书房透进来的光,我看到,傅藏舟正半跪在地上,
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死死地捂着嘴。鲜血,从他的指缝里,不断地涌出来,
滴落在他身前的地毯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他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想站起来,想掩饰,但身体的剧痛,让他再次跌了回去。我的脚,像被灌了铅一样,
沉重得无法移动。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份,带着血迹的遗嘱。
7“你……到底怎么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傅藏舟没有回答我,
他只是靠在沙发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我冲过去,想扶他,
却在他旁边的矮柜上,看到了一样东西。一份被随意放置的、来自顶级私立医院的体检报告。
名字,是傅藏舟。我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报告。上面的每一个医学术语,我都看不懂。
但我认识,那最后的诊断结论。——胶质母细胞瘤,四期。是脑癌。最凶险,
最无法治愈的那一种。报告的日期,是三个月前。也就是,在我发现怀孕,
在他买下那幅《睡莲》之后不久。我的大脑,嗡的一声,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
都串联了起来。他拒绝卖画,不是因为冷酷,不是因为不在乎我弟弟的死活。是因为,
他早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要把所有的资产,都整合起来,建立一个最稳固的信托基金,
留给我。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铺好后路。而我,我都做了什么?
我在他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候,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我烧毁了他最珍视的画,
也烧毁了他对我,最后的一丝期望。“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
砸在了那份薄薄的诊断书上。“告诉你,有什么用?”傅藏舟终于缓过来了,他靠在沙发上,
自嘲地笑了笑,“让你同情我?可怜我?苏烬,我傅藏舟,不需要。”“所以,
你就选择骗我?看着我痛苦,看着我绝望,你很有成就感吗?”我失控地冲他喊道。
“我没有骗你。”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
深刻的疲惫和脆弱,“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一辈子,
都在和数字、价值打交道。我以为,把全世界最贵的东西都给你,就是爱你。”“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