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烫金账本结婚那天的红绸子,像块浸了血的抹布,缠在李伟给我戴的银镯子上。
王兰递来账本时,指甲盖在红绸面上刮出细碎的声响,她笑盈盈的,
眼角的褶子里却藏着秤砣:“小苏啊,咱李家不兴藏着掖着。你看这账,
柴米油盐、水电煤气,按人头AA,明明白白。”账本封皮烫着“勤俭持家”四个金字,
翻开第一页,我的名字旁边标着“孤儿,无依”,是李伟提前写的。我指尖划过那行字,
想起爷爷送我出门时说的“人间烟火里藏着真章”,
再看李伟攥着拳头的手——他手心全是汗,怕我掀桌子。“行啊。”我接过账本,
钢笔在签名处顿了顿,故意把“苏晴”的“晴”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被雨水泡过。
王兰凑过来看,鼻息喷在纸页上,带着韭菜盒子的味:“字如其人,实在。
”拜完堂进了新房,李伟才敢跟我念叨:“晴晴,我妈就是节省惯了,她没坏心。
”他说这话时,眼睛瞟着我陪嫁的行李箱,那箱子是爷爷让人定做的,真皮面上压着暗纹,
王兰早上看见时,阴阳怪气地说“孤儿还讲究这些”。半夜里,王兰真就来敲门了。
她举着个塑料板,上面用红笔画着表格:“小苏,咱得定个细则。你洗澡别超过十分钟,
超时一分钟按两毛算;客厅灯晚上九点必须关,你起夜用手电筒,省电。
”我盯着她腕上那只掉了漆的银镯子,突然想起苏家老宅的保险柜里,
奶奶的翡翠镯子能映出人影。但我只是点点头:“知道了,妈。”王兰走后,
李伟往我身边凑:“委屈你了。”我没理他,摸出枕头下的玉坠——那是妈留的,
翡翠里裹着缕金丝,像藏了条太阳。我把玉坠贴在胸口,听着窗外的蝉鸣,
第一次怀疑爷爷说的“体验生活”,是不是把我扔进了泥坑。
第二章 分蛋搬进老院的第二天,我就见识了王兰的尺子。早餐煎了四个蛋,
她从厨房抽屉里摸出把游标卡尺,对着灯光量蛋黄:“这个大的给李伟,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和你爸各一个,剩下这个……”她用刀把最小的蛋切成四份,
“你刚来,先适应适应,今天就吃这份。”塑料餐盘摩擦着桌面,发出指甲刮玻璃似的响。
我看着那四分之一的蛋,蛋白上还沾着蛋壳,突然想起在苏家时,
张叔每天早上会把溏心蛋放在银盘里,用小勺敲开蛋壳,说“小姐慢用”。“小苏是新人,
多吃点?”我妈留下的红糖糕还在包里,油纸透着甜香。王兰眼睛一亮,
伸手就来拿:“这糕看着不便宜,多少钱?记上。”“不用了。”我把红糖糕往包里塞,
手指被她捏住,疼得发麻。她的指甲缝里有黑泥,磨得我手背上起了红痕:“规矩就是规矩,
你吃了李家的饭,就得守李家的规矩。”李伟在桌下踢我脚,示意我忍。
我咬着那口冰凉的蛋,蛋黄涩得像吞了沙子。王兰还在念叨:“你说你一个姑娘家,
无依无靠的,能嫁到我们李家,是烧高香了。以后学着省点,别总想着吃好的。
”中午洗衣服,王兰又拎着我的洗衣液瓶子嚷嚷:“这进口的就是贵,58块一瓶!
按次数算,你洗一次衣服得掏两块三。”她把洗衣液倒进一个矿泉水瓶,
贴了张“苏晴专用”的标签,自己用散装的皂角粉,泡沫溅在她胳膊上,像撒了把白灰。
我把自己的衣服抱回屋,锁上门。衣柜最深处有个木箱,里面是爷爷给我的卡,还有张黑卡,
张叔说“能用它买下半条街”。但我摸着箱底的房产证——那是我在小城的小公寓,
妈留的最后念想——还是把箱子锁了。晚上李伟回来,
王兰就给他告状:“你媳妇今天用了半瓶洗衣液,我说她两句,她还不高兴。
”李伟皱着眉劝我:“晴晴,我妈也是为了咱们好,省下来的钱能攒着买房。
”我看着他衬衫领口的汗渍,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我会对你好”。
那时他眼里有光,现在只剩王兰的影子了。第三章 玉坠生日那天,玉坠的线断了。
我捏着断成两截的红绳,指尖触到翡翠上的“苏”字暗纹——那是苏家的印记,妈说戴着它,
走到哪都有人认得出。王兰凑过来,一把抢过玉坠:“这破玩意儿还当个宝?
我看就是夜市二十块买的。”她把玉坠往桌上摔,翡翠磕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
我心揪了一下,那玉坠是爷爷请故宫的老师傅雕的,里面的金丝是用奶奶的金镯融的,
当年在拍卖会上,有人出八百万爷爷都没卖。“别动它。”我声音有点抖,伸手去抢。
王兰把玉坠攥在手里,笑得一脸褶子:“怎么?还怕摔?我看你就是穷讲究。走,
我带你去夜市,买个塑料的,比这亮堂。”“这玉坠能换你十个老房子。”我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王兰笑得更大声了,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吹吧你!一个孤儿,
还想装千金小姐?我告诉你,在这院里,我说它值多少钱,它就值多少钱!
”她把玉坠扔在地上,用脚碾。我扑过去抱住她的腿,被她一脚踹在胸口,疼得喘不上气。
李伟从外面回来,看见这场景,居然先去扶王兰:“妈,怎么了这是?”“你媳妇疯了!
拿着个破石头当宝贝,还说能换十个房子!”王兰坐在地上撒泼,拍着大腿哭,
“我好心好意劝她,她还推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李伟瞪着我:“晴晴,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不就是个玉坠吗?我再给你买一个。”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陌生。
他弯腰去捡玉坠,手指捏着翡翠,像捏着块垃圾:“你看,都摔出裂纹了,扔了吧。
”“不准扔。”我爬起来,抢过玉坠,红绳勒进掌心,渗出血珠。
王兰还在骂:“真是个白眼狼!我们李家供你吃供你住,你还敢顶嘴!早知道你这样,
当初就不该让你进门!”我把玉坠藏进内衣里,贴着心口。夜里翻来覆去,翡翠硌得我疼。
摸出手机,给张叔发了条信息:“张叔,玉坠摔了。”没过多久,张叔回了个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小姐,老夫人让您别受委屈,不行就回来。”我听着电话那头的风声,
像苏家老宅院里的竹涛:“再等等,张叔,我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坏到哪去。”挂了电话,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很想家。爷爷说,人要知道人间苦,才懂甜。可这苦,
比我想象的涩多了。第四章 电费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老院的墙皮泡得发涨,
像块发面馒头。王兰的账本又多了项“防潮费”,说“用了两袋干燥剂,你得掏一半”。
我加班晚归,一进门就被王兰堵在门口:“你看看!这个月电费比上个月多了十五块!
肯定是你晚上开空调开的!”她举着电费单,单子上的数字被她圈了个红圈,像个血痂。
“我晚上没开空调。”我换着鞋,雨水顺着裤脚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王兰立刻尖叫:“你看看你!把地都弄湿了!拖干净,水费也算你的!”李伟从屋里出来,
打着哈欠说:“妈,晴晴加班累了,有啥明天说。”王兰眼睛一瞪:“累?谁不累?
我跟你爸年轻时,一天干十个小时活,回家还得伺候老的!她这算啥?”我没说话,
拿拖把拖地。王兰还在旁边念叨:“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知道自己无依无靠,
就使劲糟践我们李家的钱。你说你娶她回来干啥?不如找个本地姑娘,知根知底的。
”拖到卧室门口,我看见地板上洇着水,墙皮像块烂布似的往下掉。“屋顶漏了。
”我抬头看,天花板上有片黑黄的印子,像幅抽象画。王兰也看见了,
却哼了一声:“漏就漏呗,反正漏的是你屋。谁让你当初选这间?我看就是故意的,
想让我们花钱修。”“不修的话,地板都得泡坏。”我指着墙角的霉斑,已经长了毛,
像团绿虫子。王兰抱着胳膊:“坏了就坏了,反正你也不住一辈子。等以后有了钱,
换个大房子,这破院谁稀罕。”夜里睡觉,雨水顺着墙缝滴在枕头上,凉得像冰。
我缩在被子里,听着外面的雨声,还有王兰在隔壁屋跟李伟说:“别听她的,
修屋顶得五千块,凭啥我们掏?她一个孤儿,能有啥好去处?”李伟没说话,估计是默认了。
我摸出手机,屏幕亮着,张叔发了条信息:“小姐,老院的屋顶修好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盯着信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回”字上悬着,最终还是删了。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像在哭。第五章 排骨体检报告出来那天,医生说我贫血,
让多吃点红肉。李伟偷偷买了块排骨,炖在砂锅里,香味飘得满院都是。
王兰闻着味闯进厨房,掀开锅盖就骂:“好啊你个李伟!败家子!这排骨多少钱一斤?
你不知道省着点花吗?”李伟支支吾吾:“妈,晴晴贫血,医生让补补。”“贫血?
我看她就是闲的!”王兰翻出购物小票,拍在桌上,“58块6!除以三,
你们俩得给我19块5毛3。一分都不能少!”我看着砂锅里翻滚的排骨,
突然觉得那肉腥气直冲脑门。李伟掏着钱包,手在抖。我按住他的手:“这钱我出,
但从今天起,我的东西,您别碰。”王兰把钱抢过去,数了三遍,塞进兜里:“哼,
算你识相。告诉你,别以为嫁进来就能当少奶奶,在我们李家,就得按规矩来。”她走后,
李伟叹着气:“晴晴,委屈你了。等我发工资,给你买好吃的。”我盛了碗排骨汤,没放盐,
涩得像眼泪。他不知道,我在苏家时,张叔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补品,燕窝鱼翅都吃腻了。
可现在,一碗排骨汤,都得算得清清楚楚。晚上我把排骨分装在保鲜盒里,锁进自己的柜子。
王兰又来敲门,说“要看看剩下的排骨,别被你偷偷藏起来”。我没理她,
她就在门外骂:“真是个白眼狼!吃我们李家的饭,还防着我们!”我摸着锁头,
突然觉得这柜子像个笼子,我和我的东西,都被关在里面。柜子顶上放着那个木箱,
我摸出黑卡,卡面冰凉。张叔说,这卡能让王兰这种人,在我面前跪下来。但我把卡塞回去,
锁了箱。爷爷说,人活一世,得尝尝百味。可这味,太苦了。
第六章 拆迁小公寓要拆迁的消息,是邻居告诉我的。王兰比我还激动,
大清早就在院里转圈,嘴里念叨着“这下发了”。“晴晴啊,”她凑过来,笑得一脸褶子,
“那公寓拆迁能赔多少钱?我听说是按面积算,你那套能赔一百五吧?”我没说话,她又说,
“你看啊,这钱放你手里也是闲着,不如过户给李伟。写他名字,将来办事方便。
”“那是我妈的房子。”我剥着蒜,蒜味辣得眼睛疼。王兰立刻变了脸:“什么你的我的?
嫁过来就是李家的人!你的东西就是李家的东西!再说了,你一个没爹没妈的,留着钱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