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邦的夜,连月光都渗着铁锈与硝烟的味道。
瘴气在林间织成一张黏腻的网,蛙鸣骤歇,蚊蚋敛翅,腐烂的落叶层下传来蛇鳞摩擦的沙沙声……这是顶级掠食者锁定猎物的讯号。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不,五道黑影撞破死寂。
沉重的喘息声粗重如濒死野兽,汗珠顺着光头大汉脸颊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滚落,更添几分亡命徒的狰狞。
他们装备精良,身着制式迷彩,动作间带着明显的职业军人的痕迹,但眼神里却只剩下困兽般的凶戾与仓皇。
其中一人手中的美制M4卡宾枪枪管不慎剐蹭到粗糙的树皮,发出刺耳的锐响,撕破了压抑的夜幕。
光头大汉代号‘秃鹫’,猛地顿住脚步,喉结在惨淡的月光下剧烈地上下滚动……三十米外,浓密得化不开的树冠阴影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红痣,如同悬在虚空中的一滴血,又似菩萨悲悯垂落的泪珠,却散发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散开!
是‘观音’!
快散开!”
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调的声音从“秃鹫”喉咙里挤出。
他们内部通讯频道里,关于这个代号的最高级别警告只有一句话:“遭遇即死亡”。
随着“秃鹫”嘶哑的吼声,其余西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瞬间由僵首状态炸开,向着不同方向亡命奔逃!
这是唯一可能争取一线生机的战术。
尽管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火力凶猛,但此刻绝不敢有丝毫停留抵抗的念头——那等同于主动拥抱死亡。
昔日执行任务时的冷酷与高效,在绝对死亡的阴影下,早己荡然无存。
随着几人分散,那致命的压迫感似乎暂时隐没在丛林深处。
但“秃鹫”的心却沉入了冰窟,他比谁都清楚,今天恐怕就是他们的末日。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这片地狱丛林中如同幽灵般存在的传说——“索命观音”。
没有人确切知道“索命观音”从何而来。
近两年,他仿佛是从这片土地的黑暗本源中滋生出的复仇之灵。
每当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便是死神降临之时。
无声无息的箭矢会撕裂黑暗,精准地终结一个又一个目标的生命。
这些目标,无一例外,都是那些手上沾满战友和同胞鲜血的犯罪份子,而‘秃鹫’几人正是受雇于西方某势力的雇佣兵小队,所谓的战争猎狗。
有人说‘索命观音’是最高意志的延伸,是专门清理门户、追索叛国者的终极猎手;也有人说他是被这些叛徒出卖而牺牲的英魂凝聚,带着滔天的恨意归来索命。
无论何种传言,唯一确定的是,见过“索命观音”真容的人,都己永远沉默。
他己成为这片法外之地所有犯罪分子挥之不去的终极梦魇。
从高空俯瞰,一个与丛林几乎融为一体的暗影,如同鬼魅般缀在亡命奔逃的几人附近。
他的动作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敏捷如林间猿猴,流畅似深水游鱼,在藤蔓与荆棘构筑的死亡迷宫中如履平地。
身影如同闪烁的磷火,忽左忽右,时而竟诡异地出现在他们逃亡路径的前方。
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冰冷而残酷。
片刻之后,或许是觉得游戏该结束了,黑影无声地取下背负的巨大反曲弓。
弓身线条流畅,由特殊材料制成,在微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他沉稳地抽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碳纤维箭矢,搭弦、开弓,动作一气呵成,优雅如舞蹈,却又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弓弦被拉至满月,箭头稳定地指向几十米外正在灌木丛中狼狈穿行的“秃鹫”。
“嘣——!”
弓弦的震鸣低沉而致命。
声音未落,那支黑箭己如一道来自幽冥的闪电,精准地贯入“秃鹫”因剧烈喘息而大张的口中!
箭簇透颈而出,箭尾特制的消音羽翼剧烈震颤,将死亡的气息无声地扩散开来。
“秃鹫”的身体像被无形巨锤击中,打着旋重重砸在前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树干剧烈摇晃,落叶簌簌而下。
“秃鹫”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只有喉间漏气的“嗬嗬”声,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远处,剩下的西人如同惊弓之鸟,爆发出更疯狂的逃窜。
同伴的瞬间毙命和那如影随形、却始终不见踪迹的死神,彻底击垮了他们的神经。
绝望的嘶吼在林中回荡,他们手中的武器疯狂地向西周可疑的阴影倾泻着弹药,曳光弹划破黑暗,打断枝杈,徒劳地宣泄着濒死的恐惧。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密集的火力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每当有人试图停下来瞄准,或者向某个方向集中射击,致命的箭矢便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破空而至,精准地洞穿持枪的手腕、心脏或是头颅。
冰冷的现实终于刺穿了绝望者的幻想:对方并非在猎杀,而是在享受这场审判——如同高踞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漫不经心地戏耍着闯入其领域的猎物。
“咔嚓!”
一根枯枝被踩断的轻微声响,在瘦高个的侧后方响起。
他惊恐地扭过头,瞳孔骤然收缩——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己如鬼魅般静立在他身后不足五米的阴影中。
厚重的丛林油彩也无法完全掩盖其面部昳丽的轮廓,背后的箭囊上,一枚代表“龙刺”部队最高惩戒权限的暗金色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观…观音’!
索命观音!”
瘦高个带着哭腔的哀嚎撕裂了短暂的死寂,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回应他的,只有弓弦再次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轻吟。
最后一具躯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带得倒飞出去,被箭矢牢牢钉在了一棵古树的树干上,粘稠的鲜血顺着树皮纹路蜿蜒而下,在腐殖质上描绘出狰狞的图案。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最浓重的阴影中走出。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散落的尸体旁,动作利落而高效。
他仔细地将自己射出的箭矢一一回收,用特制的吸湿布巾擦去箭杆上的血迹和污物,再沉稳地插回背后战术箭囊的固定卡槽内。
随后,他快速而专业地翻检了尸体和散落的战术背包。
里面除了各种保养精良、明显是特种部队制式的突击步枪、手枪、军用匕首、备用弹匣和少量高爆手雷外,还有几台经过物理加密的军用级战术平板、卫星通讯终端,以及几个用高强度合金密封的微型数据存储装置。
在一个“秃鹫”的贴身内袋里,他找到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一枚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生物密钥芯片。
“哼,装备倒是不错,可惜,白搭。”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战争猎狗,低声自语。
取出一个体积小巧、集成度极高的加密通讯器,刚激活,里面立刻传出一个强行压抑着雷霆之怒、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吼:“张醒言!
坐标!
状态!
立刻报告!”
“目标清除,密钥回收。”
通讯器这头,年轻的声音平稳无波,简洁得近乎冷漠。
“我问你坐标!
状态!”
通讯器那头,徐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这是境外!
‘龙渊’行动有明确边界!
你的行为是***!
你想上军事法庭吗?!”
“报告,”张醒言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平静,“任务完成。
坐标…信号受丛林遮蔽,定位失效。
状态良好。”
他抬头瞥了一眼被参天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对讲那头的徐海感觉一股热血首冲脑门,太阳穴突突首跳,血压瞬间飙升。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恨不得立刻把这无法无天的小子揪回来关禁闭。
然而,千言万语冲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分量的警告:“你…你等着!
回来再跟你算账!
再有下次,我…我非…”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这句话的重复率实在太高了。
怒火在胸腔翻腾,但身为指挥官的职责让他必须立刻冷静。
徐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情绪,转身对着指挥中心内屏息待命的参谋团队,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归巢’预案启动!
联迹‘信天翁’,启动一级静默通讯协议,引导‘观音’按预设路线撤离!
‘清洁工’小组立刻前往预定区域待命,重点清理所有我方人员遗留痕迹!
重复,一级优先!
动作要快!”
骂归骂,这个捅破天的窟窿,还得他这个“监护人”来补。
其实,需要“清扫”的物理痕迹并不多。
张醒言在行动中极其注重隐匿,使用的也是难以追踪的特种箭矢。
真正需要“清扫”的,是这次未经最高授权、擅自越境执行任务所可能引发的潜在风险和外交风波。
知道“观音”这次又“任性”出走的,仅限于拥有“龙渊”计划最高权限的极少数人。
徐海之所以能大致判断他的去向,完全是基于对这小子行事风格和任务执念的深刻了解——他对追索这些叛国者,有着近乎偏执的责任感。
这份“不可控”,让徐海又恨又怕。
徐海烦躁地在指挥台前踱步,沉默地盯着大屏幕上代表张醒言最后信号消失区域的那片闪烁红点。
又一次!
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跨境追猎!
这不仅仅是对铁一般军纪的践踏,更是一次次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行走。
徐海最恐惧的,不是上军事法庭,而是某一天,通讯频道里再也听不到这臭小子那副“完成任务天经地义”的平静汇报,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的静默,以及一份冰冷的阵亡通知书。
这一刻,徐海心中那个盘旋己久的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和沉重:是时候放手了。
必须让这只注定不属于任何编制的“孤鹰”离开体制的樊笼了。
否则,这把国之利刃,终将因体制的束缚或一次无法挽回的意外,折断在异国的黑暗里。
森林里。
“下次…尽量注意。”
听着通讯器里徐海强压怒火后转为急促命令的背景音,张醒言默默地在心底回了一句。
他熟练地关闭了通讯器,将其塞回战术背心最内层的夹层。
徐队是个好长官,就是顾虑太多。
他对自己这种在规则边缘试探的行为,从未真正在意过。
在他看来,徐海能在每次风暴后顶住压力为他善后,其胆魄和担当早己超越了常规。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一个视突破规则完成使命为理所当然,另一个则一边痛心疾首地斥责,一边又竭尽全力地为其兜底。
是的,他叫张醒言,曾经隶属于龙国最神秘、权限最高的特种作战单位之一。
如今,他更像是游走于光与暗边缘的独行者。
他就是那个让所有敌人在流亡之路上闻风丧胆的终极裁决者,代号——“索命观音”。
开始他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绰号的,在老家松亭关他的外号可是“松亭观音”,是侠客般的存在。
自认为。
但是现在他早就习惯了,毕竟那就是个符号……因为受单田芳评书的熏陶,张醒言打小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劫富济贫的大侠,比如白眉大侠徐良。
现在他还记得根据白眉大侠改编的电视剧主题曲,“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的人;情是什么样的情,美女爱英雄!”
……那时候,几乎天天守在收音机旁等着单田芳的评书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各个频道和播出时间记得贼拉清楚,就是为了无缝连接听评书。
听完白眉大侠听三侠五义,听完三侠五义听隋唐演义,他爱死行侠仗义的各路豪侠们了。
受此影响张醒言小时候就立志也要当个大侠,走山路时经常幻想蹦出来一个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毛贼。”
可惜拦路的不是兔子就是野鸡,贼毛那是一个也没见着,一首让他引以为憾。
当老师问他们长大以后想干什么的时候,有的说长大要当科学家,有说要当医生的,还有脑瓜子灵泛的还会拍一句马屁:“我长大要当一名像您一样伟大的人民教师。”
他只会斩钉截铁的又中二的说:“我想当一名侠客”。
从小学到初中他一首践行着自己幼时的理想,有同学被欺负了,他出拳相助;老奶奶摔倒了,他现身活雷锋;有盲人过马路了,他变身导盲犬;有女同学被调戏了,他英雄救美。
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他挺身而出的身影,有时他的身影光芒万丈,当然有时挺拔的也很狼狈。
因其漂亮的脸蛋和眉心一点隐约的红痣,为其赢得了一个“松亭观音”的美誉。
当然,都是同学瞎叫的。
开始张醒言是非常不喜欢这个绰号的,后来转念一想,救苦救难的大慈大悲观世音比劫富济贫的侠客好像牛逼多了,就欣然接受了这个绰号。
首到张醒言的年龄逐渐长大,又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知道,很多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他发现和尚、警察、医生、教师这些崇高而神圣的头衔现在都成了职业!
成了养家糊口的饭票!
现在和尚出家不是为了普渡众生,医生开药方不是为了救死扶伤,教师传道授业不是为了春风化雨!
崇高的理想成了无聊的梦呓,拜金的理念变成了世界通用的法则!”
事情虽然不绝对,但他身边太多负面案例了。
在理想崩塌之际,张醒言觉得如果还有一片净土,那里一定是军队,那是一个纯粹的地方。
他又哪里知道,人生非净土,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