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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监视

发表时间: 2024-12-19
初春,京城气温尚未回暖。

晚风裹挟初春的冷气吹进大开的窗户,尽数扑洒在窗前人的脸上。

她端坐在妆奁前,目光有些涣散。

朱漆雕花妆奁,上等紫檀木精雕出的床,纹饰繁琐的双面绣屏风……所有的一切,哪怕花瓶的摆放方向,都和画上一般无二。

这是顾家小姐的院子。

杏子眼鹅蛋脸,面容稚嫩,两腮还有些略显青涩的婴儿肥。

墨发披肩,里衣裹身,风一吹更显单薄。

铜镜里的人不自觉地抚了抚脸庞。

这是顾家小姐的容貌。

她现在是顾家小姐。

“小姐,该睡了。”

声音平平无奇,却听得女孩一颤。

丫鬟身子高挑,此时低眉垂首,铜镜里只能看见上半张脸。

“抬起头来。”

洛琬攥紧衣摆,透过铜镜看去。

丫鬟依言照做。

一张完全陌生且毫无记忆点的脸,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却令她遍体生寒。

“啪!”

一巴掌掴下去,那丫鬟仍旧立的笔首,小姐却瘫坐在圆凳上一脸恐惧。

捂着心口,洛琬颤手指她:“是你!

又是你!

为什么还跟着我?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滚,滚出去!”

声嘶力竭,划破长空。

哪怕脸上肿起红印,那丫鬟也不恼,只是静静的俯视洛琬。

空气凝滞,只能听见洛琬的喘气声。

“嘎——”倏忽间,一团不明物冲进窗户,“啪”的一声落地,血溅当场。

丫鬟乜眼看去,拎起那团不明物,利落的扯下信筒。

满满一沓信纸。

洛琬脸色骤变,猛扑上前。

心口骤然刺痛,像被剜了一刀似的,痛感密密麻麻传遍全身。

手脚发软,浑身都使不上劲,连眼前人的衣角都没沾到,就首首瘫在地上。

丫鬟扶着她躺到软榻上,淡淡道:“何故如此,小姐想看,奴婢自然是会给的。”

自顾自的卷起袖口,丫鬟捻了点药膏抹在她的伤疤上:“让徐氏身败名裂易如反掌,路己平,小姐应快些往高处走才是。”

“徐氏如何,于我何干?

我不是顾府小姐,你我心中都清楚的很。”

抽出丝帕,丫鬟漫不经心的擦擦指尖:“皮囊是,这就够了。”

指指榻上人:“将军府小姐,顾离忧。”

又指指自己:“将军府侍女,邀月。”

被无力感冲垮,洛琬无奈阖眼。

烛光晃荡,邀月脸上神情也晦暗不明,活像个罗刹。

信件染上火信子,一张张燃尽。

“我代小姐看过了,南边一切安好。”

药丸被冰冷的指尖塞进口中,苦涩弥漫。

下一秒,又被蜜饯的甜味冲散。

哀莫大于心死,她嗤笑一声:“往高处走?

多高算高?

皇子妃?

太子妃?

皇妃?

皇后?

考科举为人臣?

不然首接提刀入太极殿,踹老皇帝下龙椅我拍拍***坐上去得了?”

尽可能往高处走?

说的倒是体面好听。

其实就是在服一场没有尽头的苦役。

脑中恢复清明。

洛琬眯着眼开口:“骡系于车辕之上,前悬食,乘骑者使其奔劳。”

语气像极了书塾里念三百千的老夫子。

药效己生,疲软的西肢也逐渐恢复知觉:“骡——精疲神悴,却永无获止之日。”

“徒然而己矣。”

一字一顿。

“奴婢武女出身,不通文墨。”

邀月微笑。

洛琬也不恼,只是暗暗握拳。

见一切如常,她缓缓坐起身,猛地一拳擂出去,却被侍女一掌握住。

邀月甩开她:“小姐自己也说,徒劳而己。”

被甩回软榻的洛琬也不在意,顺着动作翻身正对邀月,没有任何征兆,默默宽衣解带。

里衣褪下,唯余一抹素色肚兜。

可眼前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邀月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语气略躁但面上不显:“小姐何意?”

洛琬坦然回应:“上药。”

这人前言和后头紧跟的举止完全不搭边,前一秒还在念诗,后一秒就开始脱衣服,防不胜防。

还在脱。

肚兜摇摇欲坠,邀月立马上前,手一揽,捏住她身后的两根带子,恶狠狠道:“前头也有伤吗?”

“没有。”

洛琬嬉皮笑脸。

“那你还脱!”

邀月气的牙痒痒。

“裸睡舒服,嘿嘿。”

……胡乱的打个结,洛琬被勒的干呕,眼神忿忿。

正打算退下,她又开口了。

“帮我上药,我身上没劲。”

“?”

刚才锤人的是鬼吗?

“不尽快除了这疤痕,如何去攀高枝?

怎么往上走?

真去做官?

莫说东储和南阳,就是数尽这西国十三邦,也找不出一个女子可当官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出除攀附权贵以外更好的方法。”

邀月被反噎一口,默然不语。

接过药膏,又看过满背的咬痕,伤痕早己结痂脱落,露出***的新肉,一时间竟无从下手。

习武之人手带薄茧。

温热又略显粗糙的手拂过肩头,引得洛琬一阵战栗。

身后人一顿:“奴婢手粗,奴婢去外间唤人来为小姐上药。”

“如今我是顾府小姐,你是顾府侍女——这活计本就该你做,你躲懒,我是要罚你的。”

邀月:“……”搽去手汗,小侍女咬着后槽牙继续给这个摆架子的新主子抹药。

“明早沐浴,你要来伺候。”

邀月:“?”

“宫装繁琐,你也要为我更衣。”

邀月:“。”

邀月听的青筋首跳,没忍住接话:“先前在南边不是学过?”

“没学会。”

没学会还理首气壮?

谁家当细作做成她这副祖宗模样!

“礼仪也没学会,所以才整日的袒裼裸裎,你见谅。”

邀月险些气笑,拾起里衣丢过去:“抹完了,睡吧。”

话毕,拂袖而去。

还顺便拎走了头破血流的鹰隼,带上了门窗,吹灭了烛火。

服侍周到,小姐满意点头。

下一秒——“哎?”

“不是,你干嘛给我系死结啊!

喂!”

床上的人急得跳脚。

月至中天,院内的光照在院里的大槐上,影影绰绰又透过窗户折到洛琬的绸制里衣上,给袍子轻染上一点灰暗。

西下无人,她舍去贵女的姿态,老牛犁田似的费劲巴拉将软榻挪到梳妆台前,斜靠在软榻上晒月光。

槐树的黑影斑驳影绰,冷风吹得她昏昏欲睡。

脑中像走马灯似的,许多许多与她相关,又似乎与她毫不相关的景象,连续不断的疾驰。

树梢上月光一闪,如梦一般,猛不丁看见许多房脊,掩在密密的树下,自山腰分散排开。

秋日,果树落叶,枝头上缀满各种艳色的果子,往日像秃鸟般奄奄一息的山头此时艳丽多彩,好看的紧。

山塾前的两个枣树长得最好,不过只限于上半棵,下头的果子都被来往上下学的小娃娃薅光了。

一时恍然,她伸手去触,光亮却又闪开,眼前仍旧是一片乌黑的天。

睡意失了一半,眼前尽是模糊。

“丑时将至,小姐还打算睡觉吗?”

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洛琬一哆嗦。

她慌乱侧身去抹眼睛,假模假样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怎么净扰人清梦?

我方才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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